也不怪林强不知道蝉蜕可以卖钱,毕竟那两年大家都在想办法填饱肚子,就算知道蝉蜕是药材,也不知道买卖的渠道。

朱伟光也是前两年跟着二姨去进货时才知道,在宁县零食批发市场不远处有一家药店,专门收药材,给的价格也比其他地方高。

朱伟光不屑地撇了林强一眼:“没见识真可怕。你要是眼瞎,我倒是可以用手上的蝉蜕给你治治。”

林强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朱伟光面前,昂起头一脸不满地看着他:“你说谁眼瞎?”

朱伟光低着头看向他,林强的气势瞬间就矮了一截。往日的受气包今日竟敢跟自己顶嘴了,林强气呼呼的,胸口不断起伏,转着眼珠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家的黑白电视坏了,是因为你之前动手拆过吧?”朱伟光记得这一年的七月末,林强就因为这事被父母追着打。现在才七月中旬,他家的电视还在找人修,肯定是他的父母还不知道林强干的好事。

这下林强瞪大了自己的小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朱伟光,低声惊呼:“你怎么知道?”

朱伟光也笑了。他一边牵着牛继续往回走,一边说:“你要是不想被你爸妈知道这事,你明天就老老实实的帮我捡蝉壳。”

这下,朱伟光走在了前面,成了一群人的带头人,林强气呼呼的跟在后面,却也无可奈何。帮自己嘲笑的傻子捡东西?不可能!

可是第二天看着起得大早,专门来自己门口等着他一起放牛的朱伟光,林强选择了妥协。

看得出来,朱伟光与自己的父母相谈甚欢,将朱伟光夸了又夸,然后看着他的眼神又变得不耐烦了。

每当朱伟光提到“电视”两个字,林强的心就跳一下。那可是父母的宝贝,比自己还金贵。

没有香烟,朱伟光嘴里叼着茅草根解馋,有丝丝甘甜,就是水分太少,看着林强一脸不甘愿地捡着蝉蜕,他吐掉嘴里的茅草根:“老老实实帮我捡蝉壳,等我开心了,给你分钱。”

林强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朱伟光一分钱都没有!穷光蛋。”

“林强,我们都是半斤八两,你说你身上是不是最多只有一毛钱?”朱伟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林强上辈子最喜欢做别人的狗腿子,这也是他昨天不想理他的原因。

不过,自己知道他的把柄,让他来做免费劳动力也不错。

不等林强反驳,朱伟光又说:“从后天起我就不是穷光蛋了,可是强子,我不给你钱,你就只有一毛钱。”

林强听着,越捡蝉蜕越憋屈。这丑陋的空壳,又薄又易碎,捡一千只也只有一斤的样子。

他暗自嘀咕:“这家伙什么时候比我还会吹牛了?”

在李燕芳离开连山到东光去打工的第二天,朱伟光用借来的尿素编制袋装上蝉蜕,那编织袋不知道被用了多久,字都洗得发白了。

他将编织袋放在背篓里,又牵着牛出去了,走之前还告诉朱兴国他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你妈出去了,我也管不了你。饭给你留着。”大部分时间朱兴国是一个很沉默的人,不善与人打交道,只是默默地干着农活。

可是他也会出去打建筑,跟别人挤在集装箱改装的房子里,只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早些买上房子,娶一个媳妇儿。

朱伟光觉得在自己三十岁前性格也与朱兴国有些相似,沉闷,不爱惹麻烦,只是一味的工作,至于是为了什么,可能就是为了活着吧。

想到这里,朱伟光出声宽慰朱兴国,说:“爸,你相信我,我是有正事要干。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朱兴国只是默默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到了荒坡上,朱伟光又让林强给自己看牛:“强子,我就要用你说的丑玩意儿去换钱了,你给我把牛看着啊。”

不止林强,另外六个人也都看了过来。他们打量着朱伟光旧得发黄的白T恤,黑短裤下露出结实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破鞋,鞋皮都已经开始掉落了。

这副模样,但凡他有半点笑意,别人都会以为他是开玩笑,可是他的面色又那么认真,分明不是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

他们疑惑了,包括林强。所以他乖乖的上前将朱伟光手中的牛绳接过,也不忘提醒朱伟光:“这里到平溪镇都要两个小时,你别白跑了赶不上吃饭。”

“你看着牛就对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糖吃。”朱伟光将牛绳交给林强之后便匆匆往山下去了。

从平溪镇到宁县开车需要半个小时,步行需要三个小时。朱伟光在昨天送李燕芳坐火车的时候想起自己在平溪镇还有个卖杂货的二姨,于是在她那里借了自行车,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宁县的批发市场。

这里是和虫鸣不一样的吵闹声,周围全是人,各自挑选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水果、蔬菜、零食、烟酒……

朱伟光一脚踩在自行车上,一脚踏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又匆匆骑着自行车朝另一边的小道去了。

那是一个五层的小楼,下面门市上有一张用毛笔字写的牌匾,“李氏大药房”,门口有两根长木凳,左边上面还坐着一个穿得灰扑扑的人,他个头不高,人也瘦,那张脸看着有三十来岁了,面皮搭在骨头上,眼睛略凹,生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他朝里面张望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朱伟光。

朱伟光刚将自行车停在了门口,背着编织袋就往里走。县城离家太远了,他刚只吃了两个树上摘的梨,现在只想把东西卖了回家。

“哎哎哎,你是头次来卖药材的吗?”那人站了起来,一伸手拦住了朱伟光。

低头看着那人不怀好意的神情,朱伟光退后了一步,问道:“你有什么事?”

那人围着他转了一圈,用手指戳向朱伟光的编织袋。

朱伟光连忙闪身往李氏大药房走进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人:“你想干什么?我这里面是蝉蜕,坏了,你赔吗?”

听到他的话之后,那人的眼睛闪过亮光,摸着下巴神秘地冲朱伟光笑了笑:“小子,哥是想帮你多赚点钱啊。”

说着,他又指着编织袋问道:“你这里面难道没有掺东西进去?”

朱伟光摇了摇头,并不想理他。

见朱伟光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跨着大步就要进药房之后,那人急了,忙拉住他的胳膊。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哥的话?”

朱伟光才看到药房里面有人在窗口抓着药,更里面还飘出一股沸腾的药味儿,里面一共有七个人,其中四个是药房里面的医生。

只瞧了这么一眼,又被那个人抓着,他不由得发了火:“你是有……”

“你们怎么又来了!已经说了我们不收药材了,赶紧滚!”还没有等朱伟光说完话,药房里就出来了一名年轻气盛的医生,满脸不耐烦地看着他们,手中还拿着个熬药的砂锅,似乎他们不走就要将药水泼在他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