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李二脸色瞬间耸拉下来。

是谁这么没眼色,敢打断朕说话?

有点面生。

李二端详了此人片刻才想起,这不是自己亲封的襃圣侯,孔德纶嘛?

他不好好在家做学问,跑来朝堂上作甚?

孔家一向被读书人视为圣人之家,不管在世家贵族还是寒门学子中都影响极大。这孔家为何也要弹劾恪儿?

难道是与那五姓七望联合了?

李二心中一沉,暗觉不好。孔家影响如此巨大,若是他来领头弹劾恪儿,岂不是天下读书人都要为其摇旗呐喊?

李二再顾不得什么羊狼之说,挤出一个假笑开口道:“爱卿不在家中做学问,怎么倒管起朝堂之事了?”

“正是因为臣常在家中习读圣人之学,所以今日才一定要来朝廷之上。”

“不然,家祖圣人之学恐被恶人所污啊!”

孔德纶昂首挺胸,说得慷慨激昂。

“呵呵,圣人之学怎会被污?爱卿言重了。”

李二干笑几声。

“会的!今汉王之举,就是在污染圣人之学!”

孔德纶不依不饶,“他屠戮无辜,滥杀弱小,灭族屠种,却能不受惩罚,反获褒奖!”

“这岂不是违背了圣人的仁义之言?污染了朗朗乾坤吗?!”

“可汉王杀得都是些敌人蛮夷,怎得算数?”

程咬金憋不住,突然插嘴。

“哼,蛮夷又如何?”

孔德纶不屑地斜视程咬金,他最看不起这些只有蛮力的武人,“子曰有教无类,那蛮夷也是爹生娘养的,岂可随意屠杀?”

“放你娘的屁!我大唐百姓也是爹生娘养的啊!那蛮夷屠戮我大唐百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说话?”

程咬金咬牙切齿,指着孔德纶厉声喝问。

“那都是过去式了,我大唐土地辽阔,更要心胸宽广,以德报怨,才有大国风范!”

孔德纶不屑道,“不然,若都像你这般小肚鸡肠,何时才能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感情就是当缩头乌龟二百五?我呸!”

程咬金直接呸了一口唾沫。

“你!山野痞夫!”

孔德纶差点被唾沫溅到,横眉倒竖反骂道。

“够了!”

龙椅中,李二龙颜大怒,一声厉吼。

“退朝!”

他黑着脸,丢下这句,拂袖而去。

下方,长孙无忌与一众世家官员则是面露笑意。

只需几日,孔家,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大唐襃圣侯,在朝廷上怒而弹劾汉王李恪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读书人。

有了孔家的背书,天下读书人肯定会不齿李恪的所作所为。

到时候再加上世家势力发力,天下云集响应,定能让李二陛下不敢立李恪为太子。

只要李恪不为太子,不登皇位,日后世家扶持的皇子上位,那李恪再强还不是任由世家拿捏?

难不成他还敢造反不成?

“哈哈哈,多谢赵国公牵线啦。”

卢敖、崔文玉二人奸笑着凑了过来。

“哪里哪里,都是襃圣侯大义。”

长孙无忌桀然一笑,反手拍了孔德纶一个马屁。

孔德纶神色傲然,轻轻点头,堂堂国公的马屁就这么受下了。

他心里得意非常,什么狗屁汉王,竟敢打压世家,不知道我孔家也是世家吗?

再说了,他也没那些人吹得那么神嘛,这次还不是被我孔家,圣人后裔轻松收拾了?

哈哈哈,看来我圣人后裔,比这五姓七望强多了!

想到这儿,他更是不由得扬了扬脑袋。早朝散去。再几日。

孔圣后裔当朝弹劾汉王李恪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要知道在这些学子心中,孔圣人后裔平日里都是做学问继承祖学的。

而这次李恪竟将孔圣人后裔都逼得出来弹劾了,可见是做了多么大的恶事。

一时间,天下士子纷纷响应,写书作文大骂李恪。

只有长安城中,那日酒肆中的一些百姓默不作声,却也不敢出言与其他人反驳。

长安朱雀大街上。一个牵着长辈手的小女孩,又听到远处学子聚集,大骂汉王的话语,眼神中更是充满疑惑。

“爹爹,那天那些叔叔不是说,汉王是守护我们的好人吗?怎么现在...”

“嘘...不可说啊。”

那长辈又一次捂住小女孩的嘴,痛惜道,“有时候好人坏人,只有某些人才能定,我们倒是说不得的。”

“欸?”

小女孩歪着头,显然听不懂爹爹的意思...朱雀大街边,李唐商会楼里。

“砰!”

李恪满脸怒容,一掌拍在书桌上。

倒不是被这几日的谣言所气,而是为眼前《洗冤录》中种种世家大族的恶行而怒。

太原王氏王千洲,武德一年,侵占百姓良田三倾,为掩盖命人烧死百姓六家三十三口。

武德三年,因婢女送来茶水太烫,竟将其生生煮死...太原王氏王袭,武德三年,与突厥暗通款曲,贩售兵刃一万余件。

武德六年囤积垄断,以提高河东道粮价,致使数千穷苦百姓活活饿死...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种种罪行,密密麻麻看得李恪眼花缭乱,心中更是生出无尽怒火。

这些世家大族,压迫在百姓头上几百年了,其间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吃人肉、饮人血,与那些突厥畜生们无异!李恪怎能不气?

还好他已经亲手灭亡王家,算是还了一些枉死无辜者一些公道。

“哼,剩余的几家,这账也迟早要算!”

李恪眼睛微眯,眸子愈发寒冷。正想着,这洗冤录竟突然脱手,飞到桌前,自己不停翻动起来。

“唰唰唰。”

书页越翻越快,最后停在最新一页发出微光,李恪紧缩深眉,定睛一看。

石良,万年县牛栏村人,数年前参军戍边服役,留下妻儿守家。后因强壮有志,被选在汉王亲卫营麾下,又随汉王亲征吐蕃,杀敌奋勇。

近日才得返家中,却见......

万年县,一处偏僻高宅的地牢里。

手脚皆被绑在墙上的石良,被一盆水泼醒。

他愣愣抬起头,恍惚间睁开水色迷蒙的双眼,才看见前面坐着一个少爷模样的青年。

他服饰华贵,玩弄着手上那个玉扳指,还有几个壮汉下人侍候在其左右。

石良撑不住,脑袋又是一垂,却猛然想起诸多记忆,噬心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他不顾嗓音嘶哑,竭力嘶吼:“畜生!你把娟儿怎么样了?!还有我的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