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场面骤然一寂。

古时,人最重祖宗,尤其是那些世家贵族,更是将自己的血统看得无比宝贵。

平日里,被骂一句田舍汉都觉得是侮辱,这下竟被李恪骂给蛮夷当儿子。

简直是奇耻大辱!

“汉王,你!”

泥人也有三分火,长孙无忌今日先是被嘲笑为阴人,此时涉及祖宗就再忍不住,霎时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

“什么认...爹?如此羞辱,你给我说清楚!”

言罢,他又挤出几滴眼泪,躬身向李二哭诉:“陛下,您看看!汉王他,臣...”

“汉王竟然如此辱骂朝廷命官。”

“粗鄙,太粗鄙了!”

“就是啊,没想到汉王竟然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他身后的世家官员们跟着起哄。

见此情况,李二不由得神色一整,质问道:“恪儿,大庭广众之下,你为何当堂辱骂我朝国公?”

“我朝国公?”李恪冷笑一声,“原来是我朝国公,刚听闻他刚才资敌送粮之言,儿臣还以为是哪位吐蕃夷贵的私生子呢。”

“李恪,你!”长孙无忌气得口不择言,“送粮乃是为了彰显天朝仁慈...”

“住口!”李恪厉声将其打断,横眉冷眼道,“还彰显仁慈,我大唐初立,天灾频发,强敌环伺,多少百姓不仅忍饥挨饿,还得遭受异族蹂躏!”

“你现在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要将这些百姓省吃俭用的民脂民膏送与敌人,还美名其曰彰显仁慈?”

“砰!”

李恪拍桌起身,怒目而视,昂首大喝,“既然赵国公要彰显仁慈,那我就要问问。”

“我大唐百姓受天灾,忍饥挨饿时,你赵国公在那里?”

“我大唐百姓忍受异族侵略,骨肉分离,家破人亡时,你赵国公在那里?”

李恪说完,又环视在场诸多武将一番,才继续斥问:

“我大唐将士面对数十万敌军,以弱迎强,以少抗多,朝不保夕奋勇杀敌,流尽血泪时,你赵国公又在哪里?!”

几番喝问,义正严明,听得诸多武将暗自叫好,程咬金更是两目瞪大,双拳紧握,捏断了手中筷子也不自知。

这边,长孙无忌被呵斥震得浑身一颤,一脸骇然。

但李恪还不放过他,继续冷笑道:“现在我军一胜,赵国公立马就要去送钱送粮,这岂不是凌虐我大唐百姓以奉袭我之异族?”

“听说原来吐蕃前来求亲,也是赵国公在积极张罗。”

“恐怕赵国公心里就是想着,量大唐之物力,结诸夷之欢心吧。”

“说得好!”此言一出,程咬金再忍不住,激动地拍案叫好,“阴人就是阴人,说的话也是些阴间话,有这些钱财拿来抚恤我军中儿郎不好吗!”

“你...”长孙无忌气得发抖,颤颤巍巍指着李恪。

“量大唐之物力,结诸夷之欢心...”

一旁,李二有些愣神,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长孙无忌见状,心叫不好,赶紧冲着李二俯身拱手道:“陛下!臣绝无此意啊!臣绝非像汉王说得那般...”

“够了!”李二面色顷刻间阴沉下来。

他蓦地想起上次吐蕃求亲之事,心中一阵窝火,再看长孙无忌,更是没由来地涌出一股厌恶之感。

旋即,李二拂袖冷声道,“赵国公,今日天色已晚,你还不回府休息吗?”

这是要赶人了。

长孙无忌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虽为君臣,但自从妹妹嫁给李二之后,李二对他可是敬重有加,他从未从李二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语。

难道我已失圣眷了?长孙无忌脸色瞬间惨白下来。

他知道此番再强留下来只会更遭圣厌,便红了眼眶,看着李二,声音颤抖,一字一顿道:“那臣...臣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言罢,他躬身退走,每走几步还回头凝望李二,眶目红红,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别说,这幅模样还真有效果。

李二看到随自己一路出生入死的功臣,这幅模样,难免有些心酸,又想起他往日里的诸多功绩与长孙皇后,心中对其的厌恶顿时消散了不少。

不过现在是肯定不能再叫回来的,圣人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更改?

待长孙无忌走后,宴会鸦雀无声。

发生了这事,谁都不想在此时触李二陛下的霉头。

李二沉着脸,端坐做席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垂眸一圈,目光停落在李恪身上,缓缓开口道:“恪儿,那吐蕃乃是你打下来的。”

“朕思来想去,还是由交由你治理最为妥当,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震惊!

厅内众臣闻言,心中除了震惊,就是不敢置信。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要将吐蕃之地封给汉王?!

闻所未闻!

要知道自从始皇帝改分封为郡县制以后,历朝历代那个皇帝不都是想把权利牢牢握在手中,哪里还会分封什么实地贵族。

这不是开历史倒车吗?

岂不知汉时七王之乱,晋时八王之乱,都是前车之鉴啊!

“不可!”杜如晦立即起身,走出席位而跪言,“陛下,此举不可啊!”

在大唐,跪礼是严肃的,不像后世几朝动不动就跪,此时官员见了皇帝一般也无需跪拜。

而此刻,杜如晦却下跪着劝谏,可见其对此事的重视。

房玄龄也出言附和:“汉王功绩虽着实非凡,但裂土封疆一事,事关国之大体,望陛下三思啊!”

“此举毁伤社稷,长久有大害,请陛下收回成命。”魏征也出席,跪在大厅之中。

一时间,除了那些武将,不管是否是世家派系的官员都纷纷出席,跪着劝告。

只有程咬金面色不忿地对着一旁的尉迟恭嘀咕:“哼,吐蕃本来就是汉王殿下打下的,分给汉王有何不可?陛下若再想开疆拓土,我等武将日后再打便是...”

尉迟恭深以为然,默默点头。

李靖听了,却苦笑着摇头。

他虽是武将但少时读书不少,家中还有机敏聪慧的红拂女辅佐,对这些政治事宜,还是明白许多的。

此番官员如此激烈的反对,汉王怕是不能裂土了,除非...李靖在心里默默思索。

“住口!”李二不等李恪回话,自己就先一步转身,怒斥起下跪的群臣。

“你们可知吐蕃人穷凶极恶,兵势之锋芒?”

“他们屯精锐之兵于金川,图谋长安!而我大唐初立,兵力万万不足。”

“若不是恪儿及时阻挡,吐蕃几十万大军早就打来了!”

李二说得愤恨,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下面跪着的臣子,苦口婆心道:

“到那时,你我君臣早做了亡国奴,不知要遭受几番折辱...”

“又岂能同现在这样,在此宴会谈笑?”

群臣闻言,皆陷入良久的沉默。

半晌,魏征突然起身,直视李二。

李二以为他要反驳,却没料想到他却说出惊人之语。

“请陛下立汉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