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夜,并不沉寂。

街道两边的商铺,红火依旧,和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人群的小贩,书写着王都的繁华,续谱着君王脚下那份独特而又令人羡慕的喧嚣。

这时,王都的文人墨客们,多会相约在各处的酒楼中,喝着酒,把酒言欢,吟诗作对。

相对的,文人墨客中的一些骚客群体,则会趁入夜时,呼朋唤友的,往那些已知或刚得知的风月场所聚集。

知情的人,骂他们下流,他们不但不承认,还解释说自己只是风流,并不是下流。

甚至美其名曰:都说才子风流,才子风流,不风流还算才子吗?

山国王都,作为一国之都,风月场所众多,这点上至山国国君,下到黎民百姓,众所周知。

然面,即使如此,山国朝庭也没有禁止这种行业。

黑与白,说是对立的两面,又是极须平衡的两面,不可全黑,也没有独白。

从古至今,存在必有其道理。

有了这些风月场所,王都的各类罪犯中,关于侵犯异性案件的发生率,少之又少。

人皆贪欲,而欲念,又是人本身最难遏制的东西,经长久压抑,无处觅得突破口,一时尚可忍,但久而久之,必会在人内心中潜下恶魔。

人心底的恶魔,一旦破关,那受害的,又是多少无辜。

所以,居于对人性贪念的考虑,山国对风月场这种行业,保持着一种宽容和监督的态度。

一切欲念的交易,都必须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完成。

尽管,王都中,风月场所众多,但其中有一部分地方,并不是这些骚客所能消遣的起的。

而这些地方,相较于其它同开风月场的同行,自然是档次更为高级,佳人更添无数,歌舞技艺等娱兴表演更是多变,隐隐中,竟泛有一丝高雅,大有大雅还俗的感觉。

瞥如,即辰所在的明珠轩,就是这大雅还俗中的代表。

明珠轩内,夜夜灯火通明,人满为患,客醉忘归者,不计其数。

能入明珠轩者,大多非富即贵,总之,借即辰一句话,就是人生在世,可无权,不可无钱。

有钱好办事,像他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凭什么一进山国王都,便能到明珠轩这样等级的风月场?

还是不靠着他袋中金银够重,资产颇丰。

有人觉得,明珠轩之所以比其它同行显得高雅,不落俗套,是因为能来者,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

这样的人,当然素养会高于王都的平民,而正是这点,也保证了明珠轩的声誉?

其实并不尽然!

瞥如,即辰。

他就不是一个素养高于平民的人!

起码,在玉扇书眼中,即辰为人卑鄙无耻下作。

素养这种东西,说与身份有关,又好像丝毫无关,就比如,就算是一户普通人家,他们也会从小教育自己的子女,与人为善,不可作恶。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所以日后为善为恶,与人的身份等级并不相关,重在人成长中的各自修行。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有了更多钱权的家庭,他们也不曾疏忽,同样重视自己对子女的培育。

虽然他们中很多人,也像平常人家一样。

寻常人家的父母,难免会为了一日三餐,奔波行走。

有了钱权的人家,他们也会为了维持现有的,或得到更多的钱权,到处奔忙,甚至,比平常家庭更加忙碌。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自己子女的培养,毕竟,虽然自己没办法亲身督导,但好在他们手上有钱,或有权。

只要世间存在着钱权交易,很多事,有的是人替他们代劳。

刚走进明珠轩的应警我,就是这样一个生长在钱权家庭中的独子。

山国王都中,鲜少有人不知道应警我之名。

年纪轻轻,不到十岁时,他便已熟读所有山国学子,需要用几十年来研习的诗书,且在山国王者的允许下,当年就以孩童之龄,同大他十几二十岁的山国学子,一起参加殿试,并斩获榜首。

随后,应警我在满十岁那年,更是为山国的一修界宗门选中,成为入门弟子,进入宗门修行,成了一名人人艳羡地修者。

他之所以出名,除了自己足够争气外,他的父亲,他的家庭,也是他成名的关键。

他是山国兵马大元帅,应良卿的独子。

有着官至一国兵马大元帅的老子,应警我从小所学所识,自是比很多平常家庭的孩子多了太多。

听说光是应良卿聘请来教他读书的先生,就多达十几个,个个都是当时山国有名的才子。

这些先生中,很多以后还出将入仕了。

至于,那些先生之所以能出将入仕,是不是与教导过应警我有关,那就不得而知。

因为,朝庭中,总有一些只可意会的秘密。

明珠轩有个规矩,为确保客人的身家身份能达到他们的标准,不让自己落于凡流,在进入明珠轩前,来客先要交上一百两银子的入场费。

既是入场费,这一百两自然是不会退的,哪怕你只是进去走一圈便出来,这一百两,也是明珠轩收了。

要乐子,花钱就有。

要退钱,门都没有。

别看山国是大国盛世,一百两银子,对于山国的普通百姓来说,也是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挣到的钱。

因为这一百两银子,应警我还差点进不来明珠轩。

可不是他囊中羞涩,一百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或许是个大钱,但对他这堂堂兵马大元帅独子来说,一百两银子,还不如他家一个茶盏来的值钱。

他之所以会因这一百两犯难,是因为他也犯了一个毛病,一个天下修者都会忽略的毛病。

十岁时,他就入修界宗门修行,成了修者,所有吃穿,都是宗门统一给予,根本无需他再自行费心。

至于用度方面,修界远避尘世,要个什么用度,就算有,也是由宗门中负责内务的人员为其购置。

自然而然,他也有了修者那眼不见钱实在,心不知钱好用的毛病。

钱嘛,粪土而已啦。

离世修行数十年,应警我早已忘了。

尘世万般事,皆需钱打点。

这样的金科玉律。

他出宗门入世不到十天,长久的修行,让他养成了习惯,回到家也一直闭门不出,只顾追求修境。

所以,今晚出门,他一时没有记起,要想重新融入这莽莽红尘,出门前,口袋多少都得揣着点银子的习惯。

还好,虽然他忘了带钱出门,但他却没忘了自己的老子,更没忘记他那高贵的身份。

幼时拜入修界前,他把一块代表着他身份的玉牌,随身怀揣,入了宗门。

他的身份可是他的骄傲,是他自觉比平常人高贵的证明。

也得亏他这份以生俱来的自恃矜贵,玉牌一亮,完美过场。

在看到他的玉牌后,明珠轩门外那几名伙计,还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即兴节目——变脸。

怒变笑,凶恶变友善。

点头哈腰,屈躬引路。

好不精彩。

并且,其中还有人,赶紧先一步跑进门内,向上通报。

“原来是应元帅的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刚踏入明珠轩,一名美妇满脸堆笑,迎面而来。

“不知应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这就给您安排。”

美妇殷勤地道。

应警我是名修者,与大多修者相同,他现在最大的欲望是修为境界上的提升,以求有天能到达修者口中,人人乞盼的仙神之境。

尘世中的情欲,他倒是有些看淡。

见美妇跟在身边,不断奉承谄媚,他有点反感。

“我来找人,你不用跟着我。”

找人?

美妇眼中一亮,道:“应公子要找哪位姑娘,我这就去帮应公子叫来。”

应警我面露不虞:“我不是要找姑娘,你可自去。”

“那应公子要找谁?”

山国兵马大元帅之子,美妇自是要使命巴结,过度的热情,让她没有瞧见应警我的脸色。

烦人的苍蝇,总是令人不耐。

应警我刚想呵斥,可看到明珠轩内人山人海的热闹模样,他又冷静了下来。

“你可知即辰此人?”

“原来您是要找即辰公子啊。”

美妇这才知道,应警我要找之人是即辰。

说起即辰,美妇想说不认识都不行,虽然此人面生,好像昨天才在明珠轩中出现。

一个人来,一下子就叫了十几名姑娘,也不见做什么出格之举,只是一味的和姑娘们聊天,喝酒方面,即辰还特别体贴,他并没有要求姑娘陪饮,整夜,几乎全是他一个人在喝。

最主要的是,即辰出手还特别大方,他给姑娘们的打赏,已不是丰厚可言。

她当时还猜测,即辰是不是哪个封疆大吏的公子。

她们这个行业,有个好似天生的本领,即使是初次见面,对于出手阔绰的客人,见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好像自己的爹妈一样。

现在,经应警我问起,她断定,她昨天的猜想没错。

能被应警我这样的元帅公子问起的人,身份定是不简单。

当即热心地道:“知道,知道,即辰公子现在楼上的包房中,我这就带您过去。”

“不用,你只须告诉是哪个包间。”

应警我拒绝美妇的好意道。

“上楼左角那间最大的包房便是。”

美妇不敢卖关子,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自去吧。”

应警我道。

元帅之子发话,美妇不敢不从,只能依言自去。

应警我轻步上了楼梯,身边,时不时的,会有两名或数名男女,和他擦身而过。

他们多是面上微醉,男的猥笑,女的害羞。

上了楼,应警我转往二楼左角包房,行至包房门外,已可听到里面传来响亮的嬉笑声。

这是即辰在和姑娘们说笑,依他的话,这叫培养感情。

不然,不先培养出感情,怎么叫相好的?

包房外,应警我没有直接推门进入,透过微开的门缝,他要确认房中之人是不是他所要找的即辰。

是不是他怀中藏着那幅图上的命棺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