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来的人,动作也很轻,包括说话也不敢大声。只不过在这个大环境下,刻意放低声音,实际也没什么用。。

“保爷,这日子没法过了。他们这么乱抓人,简直不给兄弟们活路。不是说抓一个共产党给一百大洋么?咱们送了那么多学生过去,他们不但不给钱,反过来要对我们动刀动枪,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帮里的人,也不能这么狠吧?”

“废话!要是帮里的人就好办了。哪怕是杜先生那里,我也能说上话。可是现在跟咱们打交道的是谁?是宪兵!那帮丘八什么时候讲过道理?拿起枪来就要杀人,跟他们说什么都没用!这么多人说杀就杀,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回咱们算是惹上大祸了。”

“咱们不是一头的么?这次还是为蒋先生效力,为啥要杀咱们?”

“就是因为给蒋先生办事,这次咱们才是犯了死罪!蒋先生是谁?是要当总统的。大总统怎么能和乞丐扯上关系?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再说还有那么多大洋呢。

这帮当兵的为了大洋,什么事干不出来,杀几个叫花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我也是猪油蒙了心,光想着赚钱,忘了和谁打交道,这回怕是要把老本都亏光了。”

张晓珂听得清楚,里面那个被称作保爷的人,正是之前差点整死自己的李四保。冤家路窄,真没想到居然在这又遇到他。看来他的处境也不怎么样,给反动派卖命,后脚就被追杀,逃到这里应该也是慌不择路,而不是有意为之。

只听那个手下又说道:“他们党国不是说能立功赎罪么?咱们立了那么多功,怎么就不能赎罪?咱们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就不能顶罪?没咱们,他们在下关能抓那么多共产党么?还有那些学生,要不是咱们兄弟,那些学生早跑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李四保骂了一句:“立功越多,这时候死的越快。”

“那可怎么办?”

李四保沉吟片刻说道:“先跑吧!看看明晚能不能逃出去,等离开南京再作道理。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乞丐。尤其他们这么折腾,乞丐只会越来越多。离开我李四保,南京城还有谁能管住那帮臭要饭的?大总统要想面子好看,就得有人替他管住这帮花子。

我算看出来了,咱们只要对他有用,大总统就不会杀咱们。且忍过这一时,等过了这阵,咱们让他把咱请回去。”

张晓珂越听越气愤,恨不得跳下去狠揍他们一顿才解恨。这帮人对于革命者可以说是罪行累累,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们的出卖被捕丧命。

毕竟这年月乞丐无处不在,论消息灵通恐怕宁社都不如他们。再说共产党人向来关心贫苦百姓,很多人对于乞丐有先天的认同,愿意帮助他们,给他们解决问题。

只是这些烈士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好心帮助的乞丐,转头就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这帮人为了大洋什么都可以出卖,所谓良知在他们眼中,根本一钱不值。这么多无辜者,就因为自己的善良而惨遭出卖、酷刑乃至杀害,这显然是不对的。他们应该得到报应!

就在张晓珂这么想的时候,他一旁的徐辉英已经动了。

徐辉英之前一直按着张晓珂的肩膀,让他不要妄动。这时候徐辉英一动,张晓珂就觉得身旁过去一阵风,随后楼下就传来几声闷响。

从头到尾加起来,时间也没超过一分钟。估计下面的人也和张晓珂一样,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制服。徐辉英的战斗力,可不是两个乞丐所能比的。加上有心算无心,这个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随着一阵轻微楼梯响,两个人被徐辉英拖了上来,放到了一边。

两人嘴里都被塞了东西,徐辉英将李四保嘴里的布团拿出来,随后用手枪顶住他的头。

“如果你嚷嚷,现在我就打死你!”

“明白……我不敢嚷!好汉饶命,高抬贵手!我是南京的李四保,道上兄弟……”

“我是徐辉英!”

徐辉英冷冷的报出了名字,李四保身子一阵抽搐,似乎想要躲避,但是被捆着动不了,也就没法挣扎逃窜。徐辉英的手枪又紧紧抵着额头,让他不敢妄动。只好不住告饶:“徐爷……我不知道您在这,否则打死我也不敢来。您放心,小的这次不是当探子,身后也没有尾巴,您别杀我,我肯定也会坏您的事情。我和贵党井水不犯河水,咱们犯不上……”

“你出卖我们同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如果耍花样,我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

徐辉英冷声说道,随后开始了询问。李四保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这时候更不敢反抗,乖乖按照徐辉英的要求回答了问题。徐辉英也借机了解了一下,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如杨长发所说,今天的码头发生了惨案。本来下关的客运还是正常运行状态,谁也没想到突然杀来几辆卡车,上面满载着身穿军装臂缠白毛巾的宪兵。

这帮人下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实施戒严,没上船的一律不许上,上了船的则不许下来,船不许开走。带队的军官带着兵在人群里乱抓人,根本搞不清楚使用什么标准。船老大和乘客或是出于紧张,或是为了不被捕,确实有人开船或是跳水试图逃脱,但是随后就遭到了宪兵的扫射。

宪兵可不是特务,他们的射击水平不低,而且配备有轻重机枪。在这种火力的覆盖下,基本没人能逃脱。正如老杨所说,下关江水为鲜血染红。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李四保这帮乞丐。

他们从反革命事变爆发后,就和特务勾结一起,利用自己消息灵通的优势,给特务通风报信。最可恨的是,他们检举的目标,都是平时对自己最好,并且关心自己的人。

毕竟按照国民党的说法,谁关心穷人,谁就是共产党。那么关心乞丐的,肯定也不例外。除了这些人外,再就是谁是学生,谁平时喜欢发表言论,也被他们检举上去。

下关码头那里的事情,也是他们透露的。作为本地的地里鬼,这帮乞丐知道有很多人试图通过水路离开南京,随后就开始检举。他们不光向特务机关检举,也向其他朝他们买消息的人通风报信。总之,只要有钱拿,谁都可以是客户。

没想到的是,这帮宪兵翻脸不认人。在血洗下关码头后,并不肯支付报酬,反倒是要求乞丐帮他们做另一件工作:秘密挖坑。

挖坑的目的,就是掩埋尸体。由于杀的人多,需要的坑也多。这帮人不想自己受累,就让乞丐们动手。可是等到坑挖好之后,先杀被捕的共产党人,随后杀的就是乞丐。不光是挖坑的乞丐杀,就连这个团体里面没有在现场的也不能留。

李四保是因为消息灵通,加上事发时不在家里才侥幸逃过一劫,带着亲信跑到这里,也是存着灯下黑的念头,没想到居然撞上了徐辉英。

听完这一切的徐辉英手臂微微颤抖着,过了好半天才问道:“他们杀了多少人?难道不问口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