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还有闲情逸致看棋谱,辉英兄倒是好兴致。”

王鹏飞脸上挂着不阴不阳的笑容,揶揄的语气中更多是试探和怀疑。

徐辉英微微一笑:“世事如棋无定数,何况这棋谱就是兵法,彼此之间都是相通的,这个道理鹏飞兄想必也明白。咱们大敌当前,眼下又无事可做,临时抱佛脚,读读兵法也没坏处。再说了,光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未曾交锋自己先吓破了胆,那还怎么做大事?”

“哈哈,辉英兄倒是好风度,小弟甘拜下风。”说话间王鹏飞不见外地走过来,坐在徐辉英对面。看了两眼徐辉英,又看看棋谱。

徐辉英朝张晓珂使了个眼色:“这棋谱你拿回去慢慢看,有什么心得都和我说,我与鹏飞兄聊几句。对了你去下面看着门,别让人进来。”

张晓珂应了一声就要走,王鹏飞连忙把张晓珂叫住:“门我已经锁好了,从外面看不出破绽,不用急着下去。趁着大家都在,正好有些话谈。”

看他这个态度,张晓珂也就不好硬走,又乖乖坐了回来,等着王鹏飞说话。

王鹏飞四下看看,目光迅速从书架上划过,最后把目光定在徐辉英脸上:“辉英兄,自古以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虽然只有咱们三个,我觉得也是该制定一些规矩才对。我这没有针对谁的意思,而是为了大家考虑。毕竟我们现在身处险地,总得有点自我约束,没有规矩就怕大祸临头。”

徐辉英道:“王兄高见,这一点小弟也表示认可。不过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从来就不是管人的材料。

别看在报社当主编,实际也是动笔的时候多,动脑子时候少,更谈不到制定规章。这规矩的事情,怕是要麻烦王兄了。”

张晓珂心里明白,王鹏飞这么说,肯定是他已经想出了所谓的规矩。这个规矩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盯住自己和徐辉英的行动,以免被自己二人糊弄过去。毕竟一个人盯两个人的梢,不是一件容易事。听爸爸说过,警察办案的时候,都要求盯梢的人比目标多出几倍,否则很容易漏网逃脱。

虽说立场不一样,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王鹏飞再怎么狡猾,也不敢保证一个人能看住两个人。而且他也不能明着说出来,所有人都要在他视线内,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试图达到目的。

所谓随机应变,自己正好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因此张晓珂一言不发,就看王鹏飞自己表演。

“我也是闲云野鹤,想出来的办法未必有多好,大家一起研究研究……”王鹏飞干笑几声,随后说道,“咱们也学学那些丘八,他们都要讲究个令行禁止,咱们也一样。集体行动,共同进退,谁也不能搞小动作。如果需要做什么,得让大家知道,得到批准后再行动。这也是为了大家考虑,免得有人轻举妄动惹来特务,那样我们的心血就白费了。还有就是打电话或者写信,得让其他人知道内容。”

徐辉英打断道:“我看不如这样,把一些事情交给张晓珂负责。你我现在都是这个情形,抛头露面不方便。张晓珂虽然也被抓过,但是总归还是个孩子,他们又没有拍照,隐蔽性比我们都好。所有需要外联的工作,都交给张晓珂负责就行了。”

王鹏飞一愣:“这……不好吧?我是说,这是不是太辛苦了。”

“没什么,我不怕辛苦。”张晓珂这时候自然不能掉链子,立刻承揽下一切工作。

见张晓珂这么说,王鹏飞也不好坚持,只能点头答应。张晓珂心里暗笑,让你跟辉英叔叔耍心眼,这回吃亏了吧?你是想搞清楚我们的通话内容和对象,结果这下自己的先暴露了。

哪怕他可以偷偷溜出去通话,也难免留下破绽。在这场游戏里,大家都是猎人又都是猎物,这样才好玩。绝不能让王鹏飞和反动派占据绝对主动。

王鹏飞又说道:“还有就是时间。咱们不能在这无限制等下去,我当然支持救人,可是总这么耗,我们谁也救不了,自己还会吃亏。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定一个时间,如果到了时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就得立刻组织撤退。多耗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这一点我倒是同意,但是什么时候?又从哪走?到哪去?”

“我看我们就定四十八小时好了。四十八小时内,我们尽力去营救那些人,能救多少就救多少。不管救不救的下来,到了四十八小时后都必须离开。

我在美国人那边有些交情,可以帮大家联络一艘美国船。虽然环境差一些,但是还算干净,最重要的是,这可是一艘美国人的船!”

说到这里,王鹏飞又得意起来,仿佛这一刻他已经被美国人附体。

“国民政府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美国船不利。只要上了船,咱们就彻底安全了。”

“四十八小时……”

看到徐辉英沉吟,王鹏飞连忙问道:“怎么,莫非有什么困难?”

“不不,我想是鹏飞兄误会了。我是觉得是不是时间太长了一些,所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们是不是可以早点离开。再有就是旅费的问题……”

张晓珂在一边险些笑出猪叫。他不得不佩服,辉英叔叔实在是天生的演员材料。居然装得这么像,甚至连旅费都问出来了。怎么看都是一个已经被吓破胆的人,可以说演得天衣无缝全无破绽。哪怕是王鹏飞这种职业特务,也难以看出徐辉英的伪装。

“旅费问题不必担心,小弟可以设法解决。至于时间么……最近的一艘船,也是两天后才开,从交通上看,时间很难再提前了。再说我们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既然知道他们的毒计,总要设法救一些人才行。”

这一刻反倒是王鹏飞更像是战士,徐辉英像是个逃跑主义者。他无奈地点头,同意了王鹏飞的观点。

王鹏飞随后说道:“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得考虑一下通知谁,用什么方法通知。不如这样,咱们各自拟一个名单和通知方法,然后再考虑怎么去落实。”

“恩,这个我倒是没意见。”

王鹏飞又看向张晓珂:“既然这样,那就要先辛苦张晓珂小老弟了。我这里有个电话给你,你去外面打电话,通知一下我的学校,让他们做好准备。”

徐辉英的住处最不缺的就是纸笔,王鹏飞笔走龙蛇,很快就在纸条上写好了一个号码。

这时候的号码不像现代那么复杂,由于人少安装电话的更少,号码位数也少,拿脑子记忆也不难。而且是要先呼叫到总台,再由总台呼叫到这个外线,通话的安全系数很低。所以很多话没法在电话里直接说,而是由王鹏飞向张晓珂传授暗语。

“你就说书已经准备好了,两天后在下关码头接货。”说话间王鹏飞把一枚银元交给张晓珂作为通话费用。

张晓珂点头记下刚要走,却被徐辉英叫住。

“鹏飞兄平日阔绰惯了,对这里还是不够了解。这是穷地方,可找不开一枚银元。”

徐辉英拿回银元,把几个铜元交给张晓珂。

王鹏飞一笑:“是我失算了,还是辉英兄考虑周全人地两熟。既然张晓珂要去打电话,咱们左右无事,不如……手谈一局?”

徐辉英点点头,伸手从书架上取下围棋以及棋盘。看着两人已经开始猜枚分先后,张晓珂悄悄推出房间下楼,开始了自己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