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闲居,一间雅致清新的小餐馆,兼做中西两餐,别具特色。

入眼处,临近街边的透明玻璃墙边,摆放着一张小巧的餐桌,桌上覆以洁白的桌布,配以新鲜娇艳的玫瑰花置于中间,桌子两边正有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这两人都是三四十的年纪,只见这男人剑眉星目,模样颇为俊俏,虽已至中年,却不失年少风华;而坐在对面的女人样子也是不赖——柳叶眉,柔情眼,玲珑鼻,樱桃嘴,瓜子脸,还有乌黑披肩的头发,所有这般结合在她的身上,让徐老半娘的她更有一种少女矜持和妩媚相矛盾,却又丝毫不显突兀与别扭的气质。

在这浪漫温馨的气氛中,他们相谈甚欢,彼此凝望,眉目柔情如水,嘴角微笑不断。

他们面前各放着一个考究别致的圆盘,只是现在除了精巧的拼盘点缀之物以为,盘子里只有些许酱汁,不过从桌子上摆放的刀叉不难猜出他们刚才是吃了牛排之类的西餐,玫瑰旁一个盛满冰块的器皿里,斜置其中的红酒已是喝了大半。

此时,只见那男人放下擦嘴的餐布就招手示意买单,想来是他们已经酒足饭饱,兴致正好。

待买好单后,那女人极其温柔而深情地牵挽着男人的手臂,步态优雅的走出了餐馆,身形相依地向不远处的一间高档酒店而去,其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仪态,无一失礼。

从此而看,这一男一女俨然就是一对恩爱又般配的夫妻。

……

一间颇为简陋的民居里,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厨房里打开水,一滴滴的汗水顺着他略微灼红的脸庞留下,屋顶上烟囱里还升腾着袅袅青烟,想来他是刚在灶里烧完了柴火。

在这个已是家家户户都烧着煤气或是电的时代里,在这繁华的都市里,土灶台,燃柴薪,却是比较新奇和另类的了。

不多时,这个男人就端着一盆已经掺兑好了的热水向里屋走去,只是这么一个魁梧的男人却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看着是相当别扭,但如果仔细看来,可以发现原来他是因为左腿有疾,才让这么一个七尺男儿一步一瘸,失尽堂堂正正的本色。

转眼间,这男人已经来到里屋门边,只见他先是擦尽脸上的汗珠,尔后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再反复上下打量下自己身上的穿着,在确定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推门而入。

在他进去的那一刻,脸上严肃的神情转眼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憨厚的微笑,虽是瞬间的变化却看不出任何虚假掩饰的故作之态,仿佛之前严肃的表情才是伪装的假象。

里屋,装饰简单却温馨的房间里,一个六七岁的老太正坐在一把凉椅上看着电视,听到男人的开门声她来忙转头看去,略有苍白的脸上瞬间堆满了慈祥的笑容,让她脸上的皱纹更是沟壑可见。

迎着老太温存的目光和慈祥的微笑,这男人脸上憨厚的笑容也是愈发地浓烈,就在这温馨的对视中,男子已是来到老太的身前,把手中的水盆放下她的脚边,然后躬身下去帮老太褪去鞋袜,看样子应该是要为老太洗脚。

老太望着正在认真为她洗脚的男人,慈祥的眼神里充满里欣慰与幸福,如果仔细看来,还可以发现她眼底里掩藏不住的心痛和愧疚。

……

一栋高楼楼顶的阴影里,有一处微弱的光亮,光亮里是密如星辰炫丽的灯火,而灯火里却是无数晃动的身影,如此看来,光亮里倒映出来的分明就是一个森罗万象的小世界。

打眼细看,这光亮处豁然就是一双清澈透底的眼睛,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在这微微夜风中,那双眼眸所在的地方仿佛是天之角落般,静如古潭止水的双眼如同俯瞰众生的苍天之眼,寂静无声,没有悲怜,没有戏虐,有的只是万年不变的冷漠与无情。

忽然,光亮闪动,却是这双眼睛缓缓飘出了阴影。

星月交辉之下,只见这眼睛之上是黑布裹头,眼睛之下是黑布蒙面,再放眼一看除了这双清净无水波的眼睛露在外面以外,全身上下都被黑布罩了起来,脚上黑色的鞋子,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整个人就像武侠小说里面的夜行者一样。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深夜无眠的吴浊。

此刻,站着楼边,俯首看着地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攒动的人流,闪耀的霓虹,吴浊平静的眼睛里开始闪动起一丝光华。

“这就是我们真实的世界吗?这就是我们生存的世界吗?这就是俯瞰众生的感觉吗?”

吴浊内心翻涌,眼光闪烁不定,这一刻不再如之前那般漠然与平静,眼底里脆弱稚嫩的心灵世界开始剧烈摇晃,天崩地裂。

“这就是云端之上吗?是不是再向前迈出半步就是无底的深渊?深渊之下是不是就是无间的地狱?”

吴浊眼神里慢慢流露出茫然,茫然中又是点点涌动,愈集愈多的悲悯的神色。

他抬头看向遥远的星空,仿佛是在问天,向天索求着心中不知如何期待的答案。

“这就是你要我看到的吗?”

无声地质问响彻心海。

地面上的一幕幕,只要视线所过之处都被他看在眼里,摇动心灵。

那一对在君闲居吃饭的恩爱般配的夫妻吴浊是认识的,但实际上这对让人无比羡慕的夫妻或情侣却不是情侣,也不是夫妻。

那个谦逊少年模样的男人是他学校旁边的一个学生快餐馆的老板,他有个比较凶悍的老婆,在老婆面前这个男人总是唯唯诺诺,不忤逆,也不反驳,对老板娘的呵斥与挤兑总是坦然以对,不管何时都是一副无谓平淡的微笑,仿佛是对所有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仿佛是对老板娘无尽的包容和爱一般。

至少,以前在他眼中,在别人眼中是如此,有很多的吕-彤学都羡慕着老板娘能找到一个这么爱她的人,很多楠-彤学也把这男人做为自己为人夫、处世道的榜样。

而那个温婉优雅的女人吴浊也是熟悉的,可以说还能算得上是他的师母,因为他的老公就是他现在的数学老师。

他们夫妻两人在学校旁边开了家文具店,和那个男人的学生餐馆是挨着的,卖些什么文具学习资料之类的东西,平时都是这个女人守在店子里,同学们也经常光顾她的文具店。

他们的这个师母是出了名的贤内助,相夫教子,把店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不仅人温柔漂亮,而且是个有文化有内涵的女人,他们夫妻也特别的恩爱,可以说是羡煞了无数旁人。

对于那个瘸腿的中年男人,吴浊更是无比熟悉,几乎每天都要见他一次。

因为这个男人,就是在学校食堂里打饭的大叔,可同学们都不喜欢他,或者是怕他,他不仅整天板着张脸,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而且嗓门特别大,为人特别凶,要是被他看到哪个同学浪费饭菜,他都会上前狠狠地教育一通。

因此,很多同学都畏惧他,甚至有的同学还投诉到校长那里,要学校辞退他,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学校方面都以各种缘由来回绝了同学们的请求,自从吴浊到柳林一中上学后,这个大叔都一直在饭堂工作着,听莫非男从老莫那里得来的消息表示,这个大叔很早就在这个学校里工作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十几年了。

还有诸多种种,吴浊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

现在,吴浊心中迷惑了,对于人生观产生了剧烈地动摇。

因为,他已分辨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了,为什么好的变成了坏的,坏的又变成了好的?

“难道他们都这样生活在双重的世界里吗?!或者是更多面的世界里。那么哪个是他们真实一面了,哪一面又是掩饰的一面了?或者说都是在掩饰,一层又一层地掩饰?也许,他们从来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显示着自己真实的一面,只是在独自的空间里对镜黯然、感怀、疲惫、邪笑、得意、失落、愤怒、脆弱……”

“更或者说是掩饰,哪怕是在无人的时候,对着镜子练习着掩饰。也许,在他们褪去孩童的稚嫩和无知后就一直掩饰,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每一年,直到生命的终结,才卸下这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掩饰。或许,人们是沉醉在这个可以保护他们安全的虚伪的外壳里,感受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情绪与心思。”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此时此刻,被纷乱复杂现实的刻刀一刀一刀地雕刻着心灵和灵魂,如果能承受地了这份不休无止的痛楚,他就能成就一个完美健硕的灵魂,一个棱角有度的成熟的心灵,如果败了,他就只能沦为一地的碎屑,沉沦于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