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年八月末，各地来平叛的军队在交接完后开始撤离宁夏陕西地界。

风火营再次作为前锋先行，才走一半，就已见过无数因战祸影响的民众。

就在刘如龙小旗负责的道上，就有数百难民过。

宋长武见了于心不忍，他勒马回身对刘如龙道：“兄长，我们何必助他们一下？”

刘如龙也不忍心，但他有职责在身，军令如山，无从抽身顾暇其他。

对着宋长武摇了摇头，举手前挥，意思是让各骑继续前进。

难民们多数衣衫褴褛，面色惨淡，有推着小独轮车的，有抱着娃娃的，最惨的杵着拐杖，身上什么都没有。推断他们可能是因为哱拜造反，出来避难的，也有出来寻找生计，回来的时城以被官军围，无法回去。

转向官军这边，官军也不好过，有很多步兵在攻城时幸存下来，却也缺胳膊缺腿的。被碗口铳射击后幸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辽东铁骑一万人，伤亡不过一千，除了本身精锐以外，也是因为上场的时候少，多数是与敌方骑兵交战，其中唯一能和他们较量的只有青头巾那伙骑兵，交手时他们反应迅速，装备精良，战技不俗。若是一对一，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可偏偏辽东铁骑能和他们面对面的至少有四千人。而这伙人之前和风火营遭遇死了八百余人，剩下的两千一百余又在内城突击时与辽东铁骑虎击营，风火营，亲卫营，鹰啸营撞在一起，人数劣势极大不说，战至半刻时，一支三千人步兵们也举着长矛牌从旁边顶上去。

此战历时八个月，官军和百姓也吃苦吃了八个月。期间多次出现粮食紧急的情况，官军尚且如此，百姓又何其难。

军队撤离的队伍长达数十里，难民回城的队伍也是如此。有时候迅骑疾驰，老百姓们还要抱着手里仅有的物件紧急避让。

气温降低，官军在战袄和布面甲里面填充棉花得以保暖，百姓们则更惨，他们冻的发抖。

宋长武见过一些南方步军士兵，他们将身上的存粮匀出一些分给这些百姓。又送了一些胖袄，给他们保暖。他打心底里佩服这些南方的军人，此次冲阵的步兵中有一半来自南方，一半来自北方。南方步兵没有一个回头。他们队列整齐，军容整洁，令行禁止，北方边军中，只有各边精骑与精步有这种军纪，军容上还要逊一筹，北方军队看起来更加野蛮，喜欢留着大胡子，包括宋长武这些精骑在内，年纪轻轻的胡须就覆盖了大半个下巴。估计只有夜不收营会不留胡子，他们有时候需要刺探情报，形象多变。

行军中，刘如龙见宋长武见着那些百姓心里焦急，便让他骑兵向前奔，在前方三里处停下，这样可以在不耽误行军的情况下，做些他想做的事情。

宋长武听到这消息，急忙策马前驱，刘如龙又叫停了他。

“三弟就这样去？你身上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

说着，回头吩咐弟兄们給了他一些军粮和被服，说这样，他就不会捉襟见肘了。

他这才骑马前去。

也没算大约几里地，觉着够了就停下，开始给百姓施粮，他将自己仅剩的半斤肉干给了百姓，发现同袍们給他的东西里面，还有不少肉干，看到这，心里舒畅，很明显他的同袍们也对这些百姓有怜悯之情。他将同袍们給他的粮食分了个三分之二。

一个带着闺女的老人一瘸一拐的跑到他面前跪下，哭诉道。

“军爷啊，您真是慈佛在世啊，小的身无分文，如今也年迈无力，能否给小的一些钱财，小的闺女适龄尚未婚配，跟着我也活不长，以后就让她跟着您呐。”

说完伸手把旁边的闺女拉到宋长武面前来，还严令她。

“快给军爷跪下。”

宋长武心想，这不就是卖女儿吗？宋长武看了看那姑娘，姑娘脸上泥尘较多，身子瘦弱，看起来很久没吃东西了，衣服上补丁不少，发髻也就一棵木簪子。眼睛里面散发着恐惧。

宋长武确实心疼，但是他说军人，带着一个女子行军，违反选锋骑的军纪。想到这，他干脆就对老头表达。

“老人家，您先起来，钱财我会给您二两。但是女儿呢，就不用跟着我了。”那老头却不依不饶，执意要将女儿给他。

宋长武这才明白，这老人是铁了心要将女儿送走。心里正犯难之时，旁边走过一队身着鸳鸯战袄的步兵，拿着各式各样的装备。如上头说的那样，队列整齐，军容整洁，令行禁止。

一个头戴红缨锅盔，身着战迹累累的银白札甲的年轻军官听到宋长武说话。

“大爷，当真不能带您女儿走，我若带一女子行军，上面要拿我问罪的。”

这年轻军官听了，下令手下步兵停止行军。

上前来询问怎么回事。宋长武将事由一五一十告知了这军官，这军官听了，心里对宋长武颇为认可，没想到大明军中，还能遇到这样的人。便对宋长武说。

“没事，我带走这姑娘，老人家您看行吗？”

老头听到这话，表情放松了不少，但是又尴尬的看了看宋长武。宋长武点了点头。

那军官安慰姑娘道：“莫怕，跟着我们吃不着苦，你跟着我们的队伍后面。”

宋长武见他这样，心里也算放心了。

军官向宋长武告辞后，下令后面的步军继续行军。

宋长武看着这些步军的背影，问了句。

“敢问兄长，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步兵们没回头，行军中齐声答道。

“百姓唤我等，戚家军！”

宋长武心想，戚家军，听到这句时，他心里无比钦佩。

看着这些步军走完，步军们的后面竟然还跟着一群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更是心中感慨，怪不得百姓都赞他们。

到这，他突然反应到一个问题。心想，糟了。

步军都走到这里了，那风火营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他急忙骑马追赶，所幸半路遇到了被留下寻找他的马汝军。

这才跟上步伐，继续在回原驻地的路上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