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溃败,从诸骑面前往回逃时,百户下令诸骑举明军战旗以旗语呼应,以免被友军炮击。

果然,旗语刚出,炮击停止了,随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原来是宣府的骑兵,从这二十八骑的视觉看,得有两千明骑,其中少说有三骑,是抱着虎蹲炮的。

援军的骑兵将所剩鞑靼击杀殆尽。

战斗结束时天已黑,刘如龙带他去他家住一晚上,明日再走不迟。

杨百户收到战报方才知道先前集结的鞑靼大军未等居庸关骑兵侦察已被宣府骑兵击退,而在洗马林伏击他们的是六百多鞑靼人原本是要伏击宣府的两千明骑,黏住这两千明骑,驻扎在周围的四千鞑靼骑就能攻上来杀个片甲不留,却没想遇到的是他们这一个百户所的骑兵,偏偏这一百户所骑兵死战不降,与伏击的六百鞑靼僵持起来,更是杀伤其近三百人,使得明军回援上西路十三堡时有充足时间。

宋长武惊魂未定,而原本的居庸关骑兵们也杀红了眼。

运气是天底下最不能琢磨,却极为重要的东西。宋长武这样一个小子竟在这样的战斗中活了下来,并且杀死了一个敌人。而居庸关骑兵多数算得上是战斗素养过硬的,却死伤众多。

此战结束后,宣大总兵郑洛上报了朝廷,求封赏众将士。居庸关骑兵虽然没有完成侦察之任务,然其与数倍于己的鞑靼骑死战不退,并消耗其兵力,也算得上一功,也被报了上去。

宋长武直到战斗结束,都还在瑟瑟发抖,刘如龙把从战场上遗留的鸿项枪拔出来拿给了他。宋长武给拒绝了,他说他要走了,不想再留在这地方了,要去给他老爷请罪,他这一走就是四天之久。

刘如龙说,这兵器做个纪念吧,好歹,也算见识过战阵的人了。

宋长武无奈收下那鸿项枪。

骑兵们集合,打着火把回家,半路上,刘如龙遇到了上次撞倒的姑娘,只是这次,刘如龙戎装未更。浑身是血。

而那姑娘穿的比上次干净了许多,一身青衣,上身直领大襟袄,下身窄马面裙。双手合于大袖中,走起路来慢条斯理的,完全不同于那日所见,穿着半男装的样子,旁边有一红衣的老妇人和她同行。

刘如龙步伐慢了下来,看得有些呆了,他不确定这就是那日所见到的姑娘,那姑娘也不废话,发现一个穿着盔甲,刀弓未卸,身上还扎了箭矢全身是血的骑兵盯着自己,她举宽袖遮面,只露云髻在外。快步通过了。

那姑娘走后刘如龙方才发现自己失礼了,回过神来看了看旁边两位“贤弟”尴尬一笑。这两位看着他尴尬一笑,接着跟着队伍走。

很快他们到了居庸关民堡,大路口和上次一样,人满为患,等待着自己的家人,这次第一百户所的家属们可要伤心透了,杨百户也不知如何向家属们交代。

另外两个百户所只有数人轻伤,战时他们与宣府骑兵合并,所以伤亡不大。

除去那找来的二十九步卒中幸存的四人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收拾行李带家人(他们最终要被补充到居庸关骑兵中)。再除去宋长武居庸关第一百户所骑兵活着回到民堡的,只有二十三人,且个个受伤中箭。

路两旁围满人,骑兵在路中央过,到处有呼喊自己在骑兵中的亲人的性命,另外两个百户所通过时家属们倒没有什么大的悲感,喜悦多于悲伤。

第一百户所走过时,剩下的没有找到亲人的家属们崩溃了,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叔父,他们的兄弟,回来了,却不同于前面过去的两个百户所,这次大部分躺在马上!

他们看着自己的家人身上扎着敌人的箭矢,箭杆被折断了箭头却还在扎在盔甲上。有的喉部中箭没有倒下,坚强的马儿带着他到了这里。

两个妇人含着泪结伴在众多躺着骑兵的伤马中寻找自己的家人,马汝军看到了她们,有一个是她的母亲,他呼喊她,随着他呼喊的声,刘如龙也看到了旁边自己的母亲,两人一起呼喊自己的母亲。

他们很快被找到了,两个含着泪的妇人找到他们时说的同一句话是:“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接着看到身上扎了箭头的他们就忍不住哭泣起来。

这次马汝军的母亲看到儿子受伤没有发火,因为她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边塞兵士的家属,不能指望在外征战的家人不受伤,他活着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宋长武在一旁看着,略显郁闷,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长什么样子。甚至现在,他一个亲人也没有。

刘马二人被家人接到后,准备回家时,刘如龙回头招呼发呆的宋长武跟上。

几人牵着马边走边谈。

刘如龙的母亲疑惑道:“如龙是何意?这位是?”

“他是我新识的同袍。”又低头沉音,“方才一战,肩背相应。”

马汝军说:“方才有蒙贼欲用绳套擒我,宋贤弟眼疾手快使长枪刺杀蒙贼救下我。”

二位母亲听闻此事,皆感慨:“两小子识得你这贵人,乃是我两家的福啊。”

刚解脱战后恐惧的宋长武被说的不好意思,回应:“二位婶子过誉了,二位兄长勇猛,连杀数贼,我仅杀一人而已。”其实刚刚杀人,他心有余寒。

很快马汝军家先到了,马汝军的母亲走前感激的对宋长武刘如龙说道:“二位贤侄救我儿出生死之际,今后,可就是我老马家的贵人了,如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老马家,在所不辞!”

说完,进屋去了。路上刘如龙的母亲常问宋长武一些问题,方才知道,宋长武不是边关人士,家中无人,是李老爷子的伙计。

刘如龙见母亲问个不停,宋长武又有些尴尬。为他开脱道:“母亲勿要多问了,长武今日初见战阵,心里难受,且让他安歇。”

“对对对,长武啊,是伯母之过。”

到了家,刘如龙的父亲早已歇息。安排宿处时,刘如龙直言与他同歇即可。

第二天清晨,宋长武醒来时,刘如龙已经去了校场习武,他的父母也下了地。宋长武赶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先去找杨百户拿赏钱。

到了百户所的时候,杨百户正在接收朝廷下来的赏银,宋长武在旁边听到宣大参战兵士这次可得银两三万!居庸关分得五千。

他大胆的走上去问:“百户大人,赏钱可否予我,我该走了。”

杨百户见他来了,笑道:“你小子叫宋长武是吧。”

“正是,百户大人,小的是叫宋长武,前来领取赏钱,大人曾经说,小的足够勇猛即可领了赏钱离开。小的在昨日一战中杀死一贼,可否作为?”

“拿去吧!”百户扔了一小袋子银两给他,他拨开看,有整整三两银子,这是他在李老爷子手下干半年才可能得到的。

拿着钱准备走时,被百户叫住:“尔要去何处?”

长武回答,该回北京见老爷了。

百户給他说了一个恐怖的事实:“尔回不去了,今日,本官已将尔姓名填报了居庸关营兵录骑兵表中,此书已交到宣大总督府,尔走不了了,若走了,便是逃兵,死罪处理!”

听完这话他瘫软在地,他明白,他被坑了。又爬起来怒目圆睁盯着那大胡子百户大吼道:“你这胡头,就没想过让我离开是吗?”说完抽泣起来。

“非也,吾先前说若尔勇猛便放你走,此话当反过来看,尔若不勇猛,才放尔走,尔勇猛,对吾便有大用,尔不勇猛,于吾无用,自不会留。尔乃可造之材,还是乖乖留吾帐下效命吧。哈哈哈哈!”说着还仰天大笑。

宋长武气不过,冲上去要揍那百户。

拳未出臂便被百户躲过,被百户抓住反扭摁住。那百户笑道:“哈,小子有种,好好历练吧,或许,将来能打败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