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又有一个身着蓝袍的小太监飞奔了进来,一把跪在地上说道:“启禀陛下,六科廊给事中、都察院御史,等等百余人,他们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本奏疏,全部跪在午门外嘴里喊着要见陛下”。

这些还身着蓝袍的小太监们,一个二个年纪都还不大,仅仅二十来岁的样子,平日里只以为这大明朝的官员们,都像那种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般,哪里见过今天这种阵仗,着实被吓得不轻。

“十七年了,时间够久了”。嘉靖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紧接着阴森森的说道:“十七年的时间,足矣让某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主子爷,他们这哪里是上贺表啊,分明是逼宫,此刻怎么办?要不奴婢带东厂的人前去将他们打发了”?吕芳试探性的问道。

嘉靖并没有直接回答吕芳的话,嘴里自顾自的说道:“你可还记得嘉靖三年的事情”。

“当然记得,当年的阵仗可比现在大多了”。吕芳好似回忆起往昔说道。

嘉靖三年的左顺门事件,只要经历过的人这一生就不会忘记,那一年最大的事件,便是“大礼议事件”。当年两百多个官员在左顺门外集体上谏。那一次,年仅十七岁的嘉靖帝大怒,将所有参与行动的官员全部拖出去廷杖,当场就杖毙了数十个官员,打残了数十人,还抓了一百多个人充军流放。

就这一次,嘉靖帝强悍出手,将大明朝文官的脊梁骨给打断了,至此,从那以后,文臣变得异常的老实,虽也偶尔有官员上疏弹劾,但一般都是单独行动,最多也就两三人,近二十年的时间内,是绝不会出现像今日的这般场景。

可今天,嘉靖二十一年的春节,如此敏感的时刻,却再一次的有近百名官员聚集在午门外,怎能让人不联想到当年的左顺门事件呢。

很显然,嘉靖帝是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了,只见皇帝陛下此时两眼放光,露出异常兴奋的表情,连说话的声调都变得亢奋有力起来说道:“都是一些五六七品的小官,与那当年的左顺门相比较可差远了呢”。

这时一旁的吕芳也从方才的震惊中变得沉稳了,开口接话道:“是啊,的确比当年左顺门差远了,当年可是足足两三百号人呢,从二品到七品一个都没落下,当朝六部尚书都来了五个,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全到,另有三品以上的各部堂官三十几人,四品、五品及以下的更是不计其数”。

吕芳一边说着,竟然被自己的话震惊到了,当年这么强的阵容,都被眼前的皇帝陛下硬压下去了。

听着吕芳将自己的战绩如数家珍一般,嘉靖感到无比的自豪,好似一提到与大臣们斗争,顿时年轻了近二十岁一般,兴奋的说道:“当年朕才十七岁,身边连一个帮手都没有,满朝文武都是他们的人,可朕全然没把他们当一回事,单单朕一人就将他们全部给杀下去了”。

“陛下威武”。吕芳连忙逢迎的说道。

此时紫禁城午门外,火把林立,刀枪如林,一个个御林军如临大敌一般,排成数道防线,将这百十来号大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

但让人觉得奇怪,简直不可思议的便是,明明是自己刀枪在手,将这群文弱书生包围了起来,为什么一个个御林军奇怪的感觉到,被包围的分明是他自己。

十七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小儿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身为皇家的御林军自然里面的军士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在场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一百来号人,身着朝服的官员,一个个高举着一本本奏疏,黑压压的跪了一片,而且是在这辞旧迎新的除夕夜中,这让他们是无比的紧张,虽是冬季,然就连握着枪、刀的手都全是汗水。

今天在当值守卫宫禁的是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陈洪,当年“左顺门事件”发生时,他才刚进宫不久,年仅几岁,虽然经历过了,却也年幼记不起事,也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啊,站在一排排御林军身后,色厉内荏的大喊道:“尔等想做什么?大过年的是想造反吗”?

太仆卿杨最跪在第一排领衔的位置,闻言后面带微笑朝着陈洪大喊道:“陈公公,你可见过赤手空拳跪在地上造反的人吗”?

虽然这群人已是下定决心对皇帝陛下进行死谏,但是也不能让人乱扣帽子啊,只见他紧接着朗声道:“我等科道言官、专职纠劾百司,上谏君王、下纠百官,提督各道。为天子风纪耳目之官,今日正是有奏疏要面呈陛下,还请公公快快前去通秉”。

“混账,咱家在这宫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过大年三十纠结百人跪在午门外上疏的,有你们这么上疏的吗?”

陈洪继续说道:“再说了,上疏按规矩得交给通政司,由通政司再发往陛下面前,哪有你们这样堵在宫门呈送的”?陈洪能做到这个位置,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几句话就将众多官员塞得目瞪口呆。

“我等早已将奏疏上交过通政司了,只是这都过了十来天了,仍是了无音讯,我们只好自己前来亲自问陛下了”。跪在杨最旁边的刑科给事中胡叔廉大声说道。

“放肆,你们这是逼宫”。陈洪用那尖锐的公鸭嗓大叫道。

当年太祖皇帝赐予我等六科廊言官与都察院御史纠察百官,劝谏君王之权,我等如今要陛下亲自纳谏。跪在杨最另一侧的工科给事中陈鎏也站出来大喊道。

“对,请公公将我们的奏疏立即呈给陛下,我们要见陛下请陛下纳谏”。近百名言官异口同声的喊道。显然他们是早已商量好的。

“请陛下开门纳谏”。这百十来号人齐声一吼,声震夜空,声音穿透重重宫闱,一字不漏的落入嘉靖帝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