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气氛格外躁动。

段童芸一手撑着腮帮,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教室外的草坪上有一棵低矮的海棠花树,到了夏天的时候,一阵热风打着旋儿过去,第二天又会看到多开了几多红的似火的花朵。

可现在明明才是仲春的午后,她却恍若置身夏季了一般,心里面不知为何,极其烦躁。

此时苏冬安在讲台上讲的眉飞色舞,虽然知道底下的同学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下课铃响起,可眼下还没有放学,那就还是上课。

这是苏冬安自己的原则。

趁着让同学们默读一遍课文的间隙,苏冬安飞快地扫了一眼讲台底下,忽的就看见窗边支这下颌正在发呆的段童芸同学,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正好是外面那棵矮海棠。

作为课代表,还居然在课堂上这般明目张胆地走神,苏冬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写满笔记的课本,今日讲的正好是朱先生的《匆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抬头,苏冬安已然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先叫了几位同学起来朗读课文,眼神却时不时看向段童芸那边。

最后她是叫了两遍,才将发呆的人思绪拉回课堂。许是出自故意的,段童芸要读的这一段,刚好是“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段童芸之前没有默读所以不识字,到这儿的时候,索性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倒也不出人意料,因为段童芸一直都是这般干脆直率的性子。

苏冬安也不为难她,其实自从她任教以来,就没有刻意去为难哪一个学生,或者说故意为难他们。所以她只是让段童芸跟着她读了两遍就让她坐下了。

段童芸也不傻,苏冬安这样稍一提点,她就知道自己的走神被苏冬安尽收眼底,于是也不好意思再盯着窗外,低着头看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课本,看着看着,在这一片烦闷的氛围中,又不自觉地走神了……

回想起来那日的接风宴,她家二哥的那般回答,竟……好像是来真的?!

为了确保自己二哥的往后的幸福,她在心里暗自决定,要先行一步去苏冬安那边打探消息,饶是她喜欢这位苏老师,可比起她二哥来,固然还是自家二哥的分量较重!

若按平日来讲,每回周五一放学,还不等苏冬安正式说下课,学生们早已收拾好书包冲出了教室,欢脱地奔向他们愉快的周末。

但今日的段童芸好像又跟之前不一样了,一下课她就慢慢吞吞地跟在苏冬安身后,一路跟着她回了办公室。

像是老天也看见了她的纠结,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刚好没有其他老师。于是段童芸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要告诉她困扰了她一天的问题。

“小苏老师,我……”刚开口,她便发现了自己还是说不出口,于是便将自己的二哥换成了“如果”,段童芸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如果有一个特别优秀特别优秀的男的,现在想要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不会。”

段童芸话音刚落,这两个字便毫不犹豫地接上来。

苏冬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摘下了黑框眼睛,露出她藏在镜片后面的那一双灵动的杏眼。

都说眼镜会拉低一个人的颜值,可好像对苏冬安来说,这副黑框眼镜倒像是锦上添花似的,更加体现了她安静的性格。

苏冬安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耐心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段童芸的下文。

见状,段童芸都不敢直接承认她说的那个特别优秀的男的,就是她亲二哥了。她的小脸有些受挫地一垮,然后蔫蔫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是谁,好像就是那天上的大罗神仙下凡了,你也不会心动似的?

段童芸不甘地想,苏冬安喜欢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从来都不谦虚地认为,这京城里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二哥还优秀的男人,就算她大哥也只能排第二。

可是这样的问题对苏冬安来说,听过不下百遍,但问的人是自己亲近的小姑娘,她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你说呢?”

段童芸看着她十分坚决的样子,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平时苏冬安看起来都是那种唯唯诺诺没有脾气,凡是都逆来顺受的小绵羊样子,好像在这个问题上,却是谁都没见过的执着。

段童芸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愣了一下,最终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也卡在了嗓子眼,就这样硬生生地自己憋了回去,最后她呼出一口长气,像是终于挫败,不再挣扎,

“知道了,你有喜欢的人了。”

段童芸很不情愿地说出这个事实。她平时偶尔也会仗着自己的家世,在学校里说一不二。可是在这样的苏冬安面前,她平日的那些个气势瞬间就提不起来了。

看着段童芸失落着接受现实还有些受伤的小模样,苏冬安满意地挑了挑眉,一边收拾好自己的帆布包,一边问她:“那么小段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呢?”

她不禁有些好奇,平日里段童芸除了交作业和抱作业,一般不会和她说这些东西,现在放学了还专门跟过来问她,怕是有什么其他的话想说。

段童芸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她忙碌的样子,张了张嘴,忽的不想说下去了。她比苏冬安先一步起身,赶紧走了出去,像个乖孩子似的跟她道别,“没事了,谢谢苏老师,苏老师再见,周末愉快~”

小姑娘就跟逃跑似的,匆忙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冲苏冬安挥了挥手,露出两颗惹人爱的小虎牙,好像刚才那般别扭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小苏老师,你好像有些不一样诶,不过没关系,下周再见!”

还没等苏冬安反应过来,段童芸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了。苏冬安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歪着脑袋想了想,不一样吗?

不过她也不打算继续坐在办公室里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起身走到门口,学着刚才小丫头般的语气,冲无人的办公室挥了挥手,亲切地道别,轻声说,“嗯,下周见!”

许是对之前段童芸的回应,又像是再给新的自己加油鼓劲。

总之,段童芸自以为的完美的“打入敌方的刺探”,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