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京城里兴修了第一所京师学堂,同时聘请了一批刚留洋回归的进步教员。

同年,京城书香门第的苏家,就出了一位这京师学堂的国文先生。

那年,苏冬安二十二岁。

苏家是京城里有名气的书香之家,父亲和母亲皆是京城里最好的大学的教授。

作为苏家的掌上明珠,苏冬安从小就被养的极好,不仅是长相清秀娴静,言谈举止也是优雅又不失礼数。

京城里的人每每谈论起她,总是会笑着说,这苏家的丫头啊,就是这京城里最好的的一块璞玉!谁娶到了,是谁的福分。

苏冬安听见这话时,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的作业,对桌一位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青年,如此这般笑着打趣她。

“你就别开玩笑了,要真有‘璞玉’那样的姑娘,追求者早就该从咱学堂一直排到西街那家包子铺了。”

苏冬安忍不住抬头,话语上听起来是小女儿家责怨那老师,但眉眼弯弯的,一开口就好比那百灵鸟开嗓了一样,天生自带的一种灵气。

这话一出,在座的其他老师都忍不住掩面笑出声来。不过大家都清楚,虽说这传言带有夸张的意味,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至于为什么没有众多的追求者,那是因为刚来学校的时候,苏冬安拒绝人总有一个始终一成不变的理由——她有喜欢的人了。

而众所周知,她口中的“喜欢的人”,全校几乎没人见过。

久而久之,纵使还有人对苏家丫头心生好感,却也只有极少数的哪怕明知最后结果的人,还坚持对苏冬安诉说自己的情感。

“叩叩叩……”

办公室的门在众人的笑声中,突兀地响起。

一个灵巧的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透着那一丝缝隙,向坐在门口的老师小声问道:“林老师上午好,请问苏老师在吗?”

“喂,苏老师,你们班的段学生找你!”

林艾一听,一边起身给学生开门,一边回头唤了一声。

苏冬安抬头,只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从门口走了进来,诚如她脑海中的模样,小姑娘身后像带着一阵阵春日的暖风,让人忍不住亲近。

整个办公室里的老师对这个小姑娘都再熟悉不过,如若说是因为她是苏冬安的科代表,经常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晃悠,所以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倒不如说是因为她背后令人瞩目的身份——段童芸,京城三大家族中军阀段家的三小姐。

但就算抛开她身后这层显赫的身份,段童芸也深得学堂里每位老师的喜欢。

小姑娘刚一进门,就对在座的老师们先行挨个儿问了好,再然后才看到自己班的苏先生。

苏冬安对她的此番作为并没有恼怒,等到她终于找到自己时,才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苏老师,我来抱作业。”

小丫头朝她回笑着,俩人丝毫没有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客气,看起来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苏冬安最后一笔落下,然后起身,将手边一摞试卷抱给段童芸,嘱咐着:“今天的家庭作业不是很多,最后十分钟再发下去吧。放学打铃就可以走了,我就不去看你们上自习了。”

听着苏冬安温柔似水的苦口婆心,段童芸偶尔会觉得,这样的老师根本管不下他们班那么多人的吧。但这也只是她对苏冬安的第一印象,后来的学期,苏冬安凭着自己的容貌,彻彻底底让他们这个全校最闹腾的班,安安静静地“看”她上课。

对于她天生不做作的温柔之气,段童芸还是打心底里喜欢的,好比此时,她依旧对苏冬安笑着,哪怕自己有些不耐烦,“知道啦,苏老师!”

小丫头好像从见第一眼开始,她就没把苏冬安真正当成过自己的老师,一般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段童芸偶尔还会直接叫苏冬安“小苏”。

苏冬安也不介意,从小她便潜移默化地受到父母教育观念的熏陶,和学生相处,与其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恭敬,倒不如和朋友似的相处得要愉快。

段童芸今日与往日太不一样了,从上自习课就能看出来。

平日里上自习,小丫头总是静不下心来保持安静,虽不认真,却也不会去打扰别人,但先生们留的作业,总是要磨蹭到回家等管家监督着她做完。

但是今日做作业的效率却高了许多,她甚至还利用最后十分钟,将苏冬安布置的国文作业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于是当那悦耳动听的放学铃声响起时,段童芸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就把文具一把收进背包里,在放学铃声响尽的最后一秒,神清气爽地一大步跨出了学风还正浓厚的教室。

整个学堂不太大,可是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之间,有一条不长不短的林荫大道。

要是在以往,段童芸总是会优哉游哉地走过这条大道,有时还会慢下脚步,似乎生了格外的兴趣去好好欣赏那一草一木。

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她一路狂奔,好像有什么事迫在眉睫。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群中,有些想要和她大声招呼,却发现这个人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似乎跑得过于忘我。

但是哪怕她一刻不停歇地狂奔,到了校门口的时候,一眼看去,还是一片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校门口挤满了人,有家长来接孩子,有别校的同学来找朋友,还有摆摊的小贩一脸看热闹地挤在其中,就连大马路上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车……人声、叫卖声以及各种车喇叭声,混杂在这阳光惬意的午后,成了一片喧嚣,让人心生浮躁。

段童芸踮着脚尖在人群里张望,她本来就长得高挑,如今再一踮脚,更惹得周围的人投来好奇地目光。

可她才不会管这些,旁人不明白她挤在人群中的焦急,她自己却知道,她那位常年在军队里最疼她的二哥,今天终于好不容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