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相馆里,段庭彦和苏冬安,就那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相比于段庭彦的平静,苏冬安就显得慌乱多了。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段庭彦“你”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显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段庭彦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耐心,就看着苏冬安,直到她终于整理好思绪,接受了眼前的人就是段庭彦这个事实。

“段先生,对于刚才的有眼无珠我表示抱歉,”苏冬安深吸一口气,再次对上段庭彦深邃地双眼,却没了之前的胆怯,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是您的东西我绝对不能收,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给您送过去。”

苏冬安客客气气地说着,不是商量的语气,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单方面通知段庭彦,最后还客气地又鞠了个躬。

段庭彦却始终站在那里,仿佛置若罔闻,他低着头看着苏冬安手腕上的镯子,她说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最后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戴着?”

苏冬安愣了一会儿,随即才想起来自己腕上还带着他送的玉镯,不由得有些恼怒,小脸跟着红了起来,她一把扯下那只看起来十分昂贵的镯子,像是赌气般递给段庭彦,“我将它拿过来本就是要还给你的,走到半路才发现我没有装的地方,所以就戴在手上了,还请你不要误会。”

段庭彦却看了那镯子一会儿,没有去接,这可是所有聘礼中,他特地上了心的,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希望,可看到她毫不留恋地一把扯下来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生出这种,烦躁的感觉。

就好像涸鱼对水的渴望,他霸道地想要苏冬安一辈子戴着他送的镯子。

苏冬安见他不动,又往前推了几分,“你拿着呀,这是你的东西。”

到底苏冬安还是有些畏惧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凛冽之气,所以没有敢直接塞进他的怀里,然后掉头就跑。

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突然就这么尴尬了一会儿。

“苏冬安——”

就在苏冬安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段庭彦突然这么叹了一声,有些怀念又有些留念,好像这个名字是他尘封已久,终于再拿出来的珍宝一样。

苏冬安不可否置地愣了神,听到段庭彦接着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有些人只在人人群中看过一眼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他的语气有些深沉,好像在回忆着某件存在于时间长河中的往事。

苏冬安却听得一头雾水,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她好像并没有和这位刚回京的年轻军官,有过什么不经意的一面之缘。

但段庭彦好像并不是说给她听的,所以还未等她回答,段庭彦又重新站直了身子,像是苏冬安的错觉似的,他竟向她友好地伸出手,笑着对她说,

“冬安你好,我是段庭彦。”

不是苏小姐,亦不是苏冬安。

不知为何,从他口中叫出来的“冬安”二字,却让她瞬间红了脸,她安慰自己,可能是这个传言中不会笑的男子,此时笑得过于耀眼,所以害了羞,人之常情。

就像夏日的烈阳过于炎热,所以低海棠忍不住开了花,理所当然。

她低头看着他好看的手,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像是赌气似的嗔了句,“不许叫我‘冬安’!”

然而段庭彦好像没听见一样,伸出的手还停留在那里,他笑道,“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

然后苏冬安闻言,立刻就抬起头来瞪着他,眼睛红红的,像是之前段庭彦看到的那只毛绒白兔,红着眼睛,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苏冬安像是也来了气,盯着段庭彦的深邃的眼眸,重重地将那镯子按进他留在半空中的手中,一字一顿地重复,“不许叫我‘冬安’!”

再然后小丫头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个有些让人微醺的相馆。

走在回家的熟悉道路上,苏冬安又忍不住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这么多年她听过那么多情话,可是只有段庭彦这奇奇怪怪的话,让她稀里糊涂地羞红了脸。

特别是当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念出“冬安”两个字的时候,像是两个有生命的音符,带着情感欢欢喜喜地落入她的耳中。

除了父母,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见有谁这样叫过她,就连她心里最期待的那个人,似乎也从未这样好听的唤她。

如是想着,苏冬安走着走着,一头就撞上了迎面的电杆,“嘭”的一声,惊得停在电线上的麻雀,都扑着翅膀飞走。而苏冬安却捂着撞红的额头,嘴角似乎挂着笑容。

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教室外面的那棵矮海棠,忽的就开出了一朵朵红的耀眼的花朵。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笑的这么灿烂。”

苏冬安离开后,段庭彦的某位狐朋狗友一下搂住了他的肩,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段庭彦这个老顽固,笑的那般灿烂。

段庭彦不动声色地收好手中的镯子,又看了一眼早已没了那人身影的门口,转身回到里面,像是随口回了句,“苏家丫头”。

“狗友”惊了一下,慌张地扶了扶眼镜,有些古怪地看着段庭彦的背影,饶是他再粗心大意,也注意到了,自从段庭彦回京以后,说的最多的就是,“苏家丫头”。

着“苏家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军队里的时候从来没有听段庭彦提起过,这一回京就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突然冒出来了,一见钟情之说,他是不相信的,所以对这个将段庭彦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陈列到底生了许多好奇。

不过来日方长,他总有时间去慢慢调查那个女子。

眼下虽好奇那“苏家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但陈列心里也生出一种感动,他这个守在“铁树”边任劳任怨多年勤恳耕耘的的园丁,好像终于看到了“铁树开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