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未至,刀气御行!

整座两仪殿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冰点之中,就连场间诸位帝国重臣们的沉闷呼吸,也不禁被冻结得凝固。

如同一道凌厉的无形匹练,原本平静的空气突然被激荡得风起云涌。

当刀尖落在那位大理寺仵作的肩头那一刻,当众人都以为将要血溅当场,流血五步而掩目闭眼的那一刻,当唐皇李世民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不再平静的那一刻……

伴随着破空之声的刀吟却戛然而止!

没有想象之中的人头落地,没有预料之中的刀尖舔血……

惊恐得紧闭双目而浑身颤抖不已的大理寺仵作却将捂在头顶的双手缓缓放下,望着沾在自己肩头的刀尖,双眼的瞳孔不由地微微一缩。

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在这如此不可匹敌的一刀之下,竟然没有死去。

更是一点儿损伤都不曾。

两仪殿内依旧保持着沉默与安静。

显得有些寻常,但却偏就是这样,那位大理寺仵作的脸色却已经真正惨白一片。

不是那种因为恐惧而惊吓的脸色,而是一种病态的呈现。

与之伴随着的还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头晕目眩,就好像目之所视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尽皆天旋地转。

不仅如此,就连耳旁也响起了奇怪的靡靡之音,似乎是失了聪。

说是奇怪不假,但更有些不可名状地,也无法言说。

就如同许多只嗡嗡作响的苍蝇与蜜蜂在耳边不停地盘旋飞舞,仿佛随时都会丧失全身知觉一般。

砰!砰!砰!砰!

然而,仅仅只是沾染了一些刀气罢了,身躯产生的巨大反应还在持续。

那位大理寺仵作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作响,因为一阵阵闷雷般的声音,正在完全充斥在他快要失聪的双耳。

显而易见的,那并不是真正的闷雷声音,而是他自己心脏剧烈跳动而产生的猛烈撞击。

快要超出身体的负荷。

就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溺水者,仵作的浑身上下似乎已经全被浸湿。

厚重的白色布袍如同一具坚硬厚重的甲胄,包裹着此时依旧沉浸在劫后余生恐惧之中的他。

沉默良久。

平静良久。

刀气肆意,亦良久。

那位大理寺仵作似乎是终于从恍惚之中清醒了过来,目光恢复了几分清明。

“呼哧……呼哧……呼哧……”

但却像是失了言语的哑巴,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声音。

作为整个大殿内最为弱小的存在,他不敢逼问,不敢追问,甚至不敢……作声。

不过,好端端地被人砍了一刀,这位大理寺仵作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也许便是唐人骨子里的任性吧。

他执拗且怯怯地微微抬起了头,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站在身前的那位晋王殿下。

说是瞟不太合适,更像是快速地掠过,故作漫不经心且不经意一样。

然后再次将头低下,视线落在了地面石砖之间的缝隙之上。

他的心间有些挣扎,希望那位年幼嫡皇子看见,又希望那位……看不见。

“仵作……”

“方才孤王多有得罪,若有惊吓之处,还请……见谅。”

正当此时,那位大理寺仵作的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平静却温暖的声音。

是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纯净与无邪。

充满了诚意。

他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间不由地稍稍镇定了片刻,紧接着,微微抬起了头,就连弯下的腰间也渐渐有些挺直的迹象。

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明白,眼前这位晋王殿下,为何要将如此可怕的一刀,斩向自己!

以至于,他真的一度认为……

自己已经死去。

可是很快,那位大理寺的仵作的心中,便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自己的性命似乎保住了。

行动的力量往往比言语更为有力。

就在刚才晋王李治诚意道歉的时候,沉在肩头上的那柄寒刀却已然悄然落地。

既然刀尖已经移开了那位大理寺仵作的身前,那么理所当然,便没有理由再一次对着他举起。

嘶啦!嘶啦!嘶啦!

突然之间,一阵诡异的碎布撕裂声音,却骤然打破了两仪殿内的平静。

不仅如此,伴随着这清晰的撕裂声音,无数雪花般的白色飘然落地。

就像是沉在地上的积雪。

显而易见地,时年初春,又在这两仪殿内,哪有可能是真正的雪片。

不过,雪片是假的,那阵奇怪的锦帛撕裂声音,却是无比真实的。

因为,那是真正布袍撕裂,才产生的声音。

那看似雪花般白色的真正来源,正是那位大理寺仵作身上,裹着的厚实白色布袍。

当寒刀斩向仵作肩头的那一刻,似有似无的刀气在虚无之间展现出了真正可怕的杀伤力。

空气激荡起的凌厉刀势瞬间从刀尖席卷而出,如奔涌的瀑布,冲向四周的一切。

刀势无声亦无形,刀芒无影亦无踪。

顺其自然地,离刀尖最为接近的厚重白袍似乎成了这一切的承受者。

开始破裂。

开始粉碎。

开始化成一团飞絮。

只此轻轻一刀,重达几十斤的白袍便化作了满天的雪花片。

大理寺的仵作也露出了自己原本身袭官袍的真正模样。

两仪殿内,所有的人似乎都沉浸在这一刀可怕的威势之中。

年事已高的吏部尚书高士廉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外甥孙,心想着这小子到底哪里学来的刀法?

唐皇李世民的嘴角浮起一抹欣慰与赞叹,望着自己的嫡幼子,似乎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

宰辅马周双眼的瞳孔更是微微一缩。

他不敢置信,若是方才自己承受那一刀的人,若是自己,更不敢去想,若是那位晋王殿下被自己惹恼了之后,给自己一刀,自己到底有没有命活下来……

“仵作,知道……孤王为何要斩去你这一身白色的布袍吗?”

李治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位大理寺仵作,刀尖虽然已然点地,但却并没有放下的意思。

依旧紧紧握着刀柄,似乎随时都有再一次挥刀的可能性。

不,应该说是若是一个不称意,他已经贮备好了再一次的挥刀。

而这一次……

已经没有任何能够阻止晋王李治挥刀的存在。

哪位大理寺仵作不敢懈怠,更不敢妄为,亦不敢妄语。

他曲着腰,拱了拱手,极为认真且诚恳地答道:“晋王深意,恕臣浅薄……”

“实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