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能够以悍然挡在太子李承乾身前的少年屈指可数。

不!

不能用屈指可数来形容,而是绝无仅有的唯一。

所以,那少年必然是,也只能是大唐帝国的九皇子——晋王李治。

他面对着众人,只是轻轻地将刀尖点地,然后面无表情地望着。

没有表达出任何态度,更没有发出一声‘停下’的指令,但偏偏便是如此,李承乾与场间的众人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手握寒刀的金吾卫满脸惧色地望着那少年……

于是,手中的寒刀无声无息地回了鞘。

宫女与太监们躬身俯首,仅仅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望着那少年……

于是,他们不由地后退了半步,将头深深埋在下面。

太子李承乾极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安,故作镇定地望着少年……

理所应当,他的背脊已然被打湿了一片。

他们静静地望着少年。

而此时,更为重要的是,这位帝国的储君再一次感受到了从掌心之间传来的震颤。

那是老太监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动。

然而,与方才并不相同的是,这样的颤动并不代表着任何隐晦的暗示与信息。

因为,李承乾清楚地感受到了从枯老的指腹间传来的冰冷。

这不是冰冷的杀意,也不是冰冷的淡漠,而是因恐惧与惊慌而造成的手脚冰冷。

想起方才在明德殿内与自己的唇枪舌战而不落下风,想起方才在自己掌心写那个‘杀’字的决绝与冷酷……

他不明白,身边的这老太监为什么会恐惧到了如此地步?

难道自己的九弟已经有了如此赫赫的威名?

光是照面,便使得一位关陇门阀的掌舵人,不寒而栗?

李治没有举刀,也没有说话。

所以,太子李承乾也依旧选择沉默。

那么,所有人便只能沉默。

但……沉默只是短暂的。

因为,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李治的目光开始聚焦。

开始凝视。

他凝视的不是身前高高在上的帝国储君李承乾,也不是一旁手握寒刀的金吾卫,更不是那低眉顺眼的太监与宫女……

而是,一个被削去了头颅的死人。

他看见了那具无头死尸身上溅血的官袍,看见了那滚落在地面上的头颅,最为重要的是……

他看见了嵌在头颅上的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于是,他缓缓朝着那颗头颅走了过去。

低着头,与那死去多时的头颅……

四目相对。

然后,皱了皱眉头。

场间的众人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沉默得就连呼吸都尽力屏住静止一般。

然而就在下一刻,无论是一旁执刀的金吾卫,还是躬身不敢直视的宫女,无论是额头泛起冷汗的太子李承乾,还是背脊被打湿一片的老太监……

他们平静的脸色终于涌现出了一丝骇然与震惊!

因为,有人弯下了腰,揪起了头发。

将那颗头颅……攥了起来,平举在了李承乾的面前。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那头颅离着这位帝国储君的鼻尖,仅仅只有两三寸的距离罢了。

然而,纵然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却依旧没有人敢于出言。

他们只能选择震惊地看着,只能选择骇然地望着。

因为,举起头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位将他们逼停的帝国九皇子,晋王李治。

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李承乾不得不被迫发声。

“九弟,孤王看来,父皇对你实在过分骄纵!”

“竟敢……竟敢如此狂妄!”

他色厉内荏道。

狂妄?

“呵呵。”

用刀尖敲打着手里死去的头颅,李治冷笑一声道:“我李治再如何狂妄,也比不过皇兄您啊!”

“竟敢在皇宫大内公然杀死朝廷命官!”

嘭!

话音未落,李承乾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狠狠伸出手掌,将挡在眼前的那颗头颅猛地拍飞!

只见那颗被拍飞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缕弧线,便‘啪嗒’一声,掉落在了远处。

“此人擅闯皇宫大内,而且……竟敢公然行刺孤王!”

“孤王杀之,何错之有?”

李承乾沉声而道。

行刺?

一位太医署的太医令,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之人,竟然会在这皇宫大内,当着一众金吾卫的面,行刺当今大唐帝国的太子?

如此蹩脚的借口自然无法令人信服。

更是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瞟了一眼落在远处的头颅,李治缓缓收手。

试问,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的存在?

自己前脚刚查到了隐藏的奸细,还没等到自己抓到什么蛛丝马迹,这奸细就已然被人斩杀而亡?

念及如此,李治愈发笃定了眼前这位一直蛰伏不出的皇兄,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唯一可能的证据已经被消灭了。

“皇兄,您可能并不清楚自己干了些什么。”

他指了指那具瘫倒在地的无头尸身,面无表情说道:“又或是您清楚,却只是在跟皇弟我,装糊涂罢了。”

“不过……有一句话,我想告诉皇兄。”

“嘘!”

将中指轻轻放在唇齿之间,朝着身后的一众太监宫女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李治挥了挥手,道:“都退后吧。”

“这是……不能轻言的禁忌。”

“除了我与皇兄之外……”

“闻者,皆死。”

于是,金吾卫开始亦步亦趋地后退。

太监们开始俯首向后缩。

宫女们亦然不敢抬头,远离着中心地带,最为尊贵的二人。

就连那名一直站在身旁,未曾走动的老太监,也撤开了手,缓缓向后。

尽管他们是东宫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们不得不听命臣服于更为强大,也更为让他们敬畏的晋王,李治。

因为,就连这位帝国的储君李承乾本人,也一样地落於下风。

众人远去,方圆数十丈之内,已然只剩下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兄弟二人。

于是……

微眯着双眼,李治寒声而道:“皇兄……”

“杀了匡溪,你的储君之位……”

“也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