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前。

紧闭了许久的殿门终于被人缓缓打开。

既然瘟鬼之毒的解药消息已然走漏,长安城中最后一批野苦草也不知所踪,那么理所当然,这些被关在承恩殿内,日夜不停炮制药物的长安城百姓们也在没有禁足的必要。

在几十名金吾卫密切的注视下,内里的人分成两列,低着头,捂着额间,纷纷朝外走去。

似乎是许久没有见光。

但……刚下台阶,没走几十步,众人的眼睛便如刚从鞘中拔出的刀剑一般‘锃’的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就连原本萎靡不振的神色也瞬间振奋!

让这些普通至极的长安城百姓两眼放光的自然不是什么蓝蓝的天空,暖暖的阳光,而是……不远处的那一张木桌。

嗯……普通的木桌,普通的木椅,还有坐在木椅上更加普通的司天监监正,洪正德。

不过,唯一不普通的便是……放置在桌上沉甸甸的银锭。

天空的乌云之中投射出几道日光,打在如同小船似的银元宝上,更显几分锃亮。

就像是排队领着救济粮似的,长安城的百姓们前脚搭着后脚,一个个从木桌前走过。

“诸位,辛苦!”

“诸位,辛苦啦!”

“辛苦!”

“待回到家中之后,晋王殿下吩咐的事情,莫要忘记了。”

“放心吧,晋王殿下的事儿,吾等岂敢怠慢!”

“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嘛!”

每走过一人,洪正德便拿起两三锭沉甸甸的银元宝,极为恭敬地递到那人的手中,并做了极为认真的嘱咐。

欢欢喜喜的接过银锭,应承下了之后,那些人也并没有在皇宫之中逗留许久,顺着金吾卫的指引和带路,便很快走出了宫城。

能打发一位司天监监正做这种基层服务之事的人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唐帝国的晋王,李治。

擦了擦额头的汗滴,望着人群远去的背影,洪正德苍白的脸色之中依旧蕴藏着一丝隐忧。

就在刚才,万般无奈之下的他前往了两仪殿,刚想一脚踏入殿门之时,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伐,转而低着头,眯着眼,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安安静静地站在殿门外,等候命令。

让这位在瘟鬼天灾之中独挑大梁的帝国重臣能够如此心惊胆战的……并不是负手而立的唐皇李世民,也不是紧握寒刀的晋王李治,而是……

一具无头死尸。

因为,那具无头死尸的主人,便是……被李治一刀削去脑袋的独孤世家掌舵人,独孤雄。

洪正德看见了他滚落在地上的脑袋,看见了他瞪得极大的双眼,看见了他满地的鲜血……

理所当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正当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旁久不作声的李治却突然开口,让他去承恩殿内,将所有禁足在承恩殿中的长安城百姓,悉数放回去。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

必须特意嘱咐,让每一位回去的长安城百姓定要告诉自己的街坊邻居一件极为重要的秘密。

那便是……野苦草乃是解除瘟鬼之毒的药引。

既然这个秘密已经守不住,那么便无需再继续守下去了。

得到这样奇怪的命令,洪正德自然不清楚这位晋王殿下的心里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打算,只好按部就班地从库房里抬了几箱银锭,顾不得身体上的劳累,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一旁,亲自嘱咐起来。

空旷的皇宫大道上,一名手握寒刀,身穿金袍的少年缓缓向承恩殿走去。

站在各个要道上把手的金吾卫们自然看见了那名少年,但……却并没有任何人阻拦。

当然,也没有任何人敢去阻拦。

因为,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大唐帝国的九皇子,李治。

此刻,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因为,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一群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的老家伙。

理所当然,这群老家伙便是方才在两仪殿内与李治唇枪舌战了许久的关陇门阀的掌舵人们。

站在承恩殿前数百步的距离,李治突然停住了脚步。

回过身去,指了指门户大开,正在放行的殿门口,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老大人,这里的情况你们已经刚看见了。”

“人已经放走了,孤王自然不会耍什么花招。”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诸位……可以放心离去了吧?”

望着逐渐离去的人群,于弘与元北几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一处。

能吸引他们目光的……自然也只有那几箱银锭了。

“晋王殿下,您……这是何故?”

于弘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怎么还有这么多屁事儿?

李治撇了撇嘴,心想着看也看了,说了说了,怎么还没完没了起来了?

“有何不妥?”

他极为不耐烦地问道。

“哦,是这样……”

于弘歉意地笑了笑道:“方才在两仪殿内便想询问晋王殿下……”

“您……向着那些泥腿子……”

“哦,不!”

“是长安城的百姓们发如此多的银两是作甚呐?”

“要知道,那可是国子监学生一年也用不了的花销啊!”

“呸!”

“去他的!”

“少他的跟我提国子监的学生,一群干啥啥不会,嘴臭第一名的废物!”

“信不信孤王砍了你!”

突然,年纪轻轻的李治突然露出极为狰狞的表情,破口大骂道。

虽然年轻,但看样子这说脏话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得很!

闻言至此,又望了一眼身边被两名金吾卫抬着的无头尸体,于弘的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老臣的错!”

“不说那些……”

“那些废物,老臣只是想问问……”

“晋王殿下,您给这些人发放如此多的银两,究竟为何啊?”

他极为小心翼翼地问道。

然而,让这位关陇门阀掌舵人没有想到的是,话音刚落,眼前这位手里握着刀的主儿,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滚!滚!滚!”

李治皱了皱眉头,怒骂一声道:“你家请人做工不给钱?”

“你白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