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客馆的庭院内。

哀嚎声渐渐停止,只剩下一片肃杀与死寂。

听不见惨叫声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些吐蕃士卒们已然尽皆倒地死去。

是真正的死去。

对于邓飞白丁流等历经生死的老卒们来说,将敌人打败只是战场上的一部分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补刀。

刺鼻的血腥味道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之中,左骁卫归德司戈阮成周与其他几名老卒穿梭在倒下的尸体周围,手里紧紧握着寒刀,低着头,巡视着可能躲在尸堆里苟延残喘的幸存者。

但凡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哪怕只是浸湿鲜血的衣角因寒风吹拂而颤动了半分,刀尖也会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名吐蕃士卒的心口,狠狠扎去!

仿佛是冷酷无情的屠夫一般!

一名正在巡视的老卒缓缓走到门槛边,低着头瞟了一眼躺在脚下的东洋使臣一夜十三次郎。

心想着这家伙似乎不像吐蕃人?

杀,还是不杀?

砰!砰!

思虑片刻的功夫,他便伸出腿去,朝着身下人的腰间狠狠踹了两脚!

“雅蠛蝶!!”

“雅蠛蝶啊!!”

突然之间,遭受重击的一夜十三次郎极度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白沫从嘴边流出,捂着自己的小腹,拼命地哀嚎着。

“你瞎叫唤什么?”

“信不信老子一刀捅了你!”

听着这叽里呱啦的鸟语,那名老卒皱了皱眉头,极为不耐烦道。

一刀捅死?

望着眼前依旧沾染着血迹的刀尖,一夜十三次郎浑身一个哆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停磕头拜服,瑟瑟发抖道:“壮士!”

“壮士饶命滴干活!”

“饶命滴干活啊!”

“我滴,东洋使臣滴干活!我滴,一夜十三次郎滴干活啊!”

虽然不大听得懂眼前这贼眉鼠眼的家伙到底说些什么,但‘使臣’二字却让那名老卒意识到了某些事……比如,再下手杀了他之前,起码先问问魏王殿下的意思。

他转过头去,朝着李泰躬拱手拜服道:“殿下!”

“此人如何处置?”

一场大战落幕,诸国使臣们再一次见识到了唐军不可战胜的可怕实力。

是以,再也没有人敢多加言语什么。

李泰缓缓走到门边,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位早已被吓破了胆子的东洋使臣,面无表情地问道:“方才挡在门口的那些人里,应当也有你的一份吧。”

“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他朝着那名老卒点了点头,便不再过问,拂袖而去!

“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

“小臣有要事相告!”

“有要事相告啊!”

眼见着自己头顶上的寒刀快要落下之际,一夜十三次郎再也没有任何迟疑与顾虑,连跪带爬朝着李泰仓皇逃窜了过去。

要事相告?

闻言至此,李泰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何事?”

他转过身,平静地问道:“三息之内,不说清楚……”

“杀!”

嘶!

一夜十三次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着那些已经死去的吐蕃士卒,望着那位倒在血泊里的某国使臣,望着一旁血泪横流的禄东赞,他哪里还敢耍什么滑头,惊恐得鼻涕眼泪横流,张口便道:“魏王殿下!”

“吐谷浑使臣乌地也有反叛之心!”

“他早就知道了瘟鬼之毒的解药!”

“是以大量买进屯藏!”

“这是想害死大唐的百姓啊!”

吐谷浑?

乌地也?

瘟鬼之毒的解药?

一连串的信息让李泰脑子里突然一懵,但很快又联想起之前一名金吾卫在门外的报信,心中不由清醒了几分。

“怀化司戈邓飞白,听令!”

他大喝一声道:“将此间众人严加看管!”

“企图妄动者,杀无赦!”

“窃窃私语者,杀无赦!”

“心怀鬼胎者,杀无赦!”

“末将遵命!”

老卒们大喝一声,中气十足道。

“金吾卫,随我前往吐谷浑驻地。”

令行则动,整装待发的金吾卫拱卫着魏王李泰迅速朝着南边的一座庭院走去。

而东洋使臣一夜十三次郎则被人捏着咽喉,如死狗一般拖在地上,随行在后。

鸿胪客馆内剧烈的厮杀声与惨叫极为尖锐,自然瞒不过此时闭门不出的吐谷浑使臣,乌地也。

“过不了多久,唐军便会杀进来了!”

“大人!咱们……逃吧!”

庭院的枯井边,一名吐谷浑侍卫抱拳拱手,沉声劝道。

逃?

“呵呵。”

听着侍卫苦口婆心的劝告,乌地也无奈地笑了笑:“现在整个长安城已然封禁,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吾等……能往哪里逃?”

“可……总比在这儿等死强吧?”

“吾乃一国使臣,无论如何,也决不能堕了我吐谷浑的威严。”

“野苦草已经送出去了,有这么多的唐人为我陪葬……”

“足矣!”

乌地也平静地说道。

嘭!

正当此时,庭院外原本紧闭的木门被人悍然踹烂,两片木板瘫倒在地,木屑更是漫天飞舞。

哗啦啦啦!

不过片刻功夫,李泰带着手下的一群金吾卫鱼贯而入!

咄!咄!咄!

黑盾再一次林立在他的周围,森然而冰冷。

望着突然涌入的唐军,乌地也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

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寒暄而道:“别来无恙呐!”

“魏王殿下!”

“呸!”

还没等到李泰的回应,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迅速爬出,狠狠地吐了口口水,极为震怒道:“乌地也你不得好死!”

“竟敢谋害大唐百姓!”

“你是……”

皱了皱眉头,仔细地审视了两眼来人,乌地也恍然大悟道:“一夜十三次郎?”

“你怎么浑身是泥,成了这副过街老鼠的模样?”

于是,他再也没有理会那位一身狼狈的东洋使臣,甚至连看也不再看一眼,便彻底将之忽视。

因为,黑盾已经微微移开了一角。

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瘟鬼之毒的解药在哪?”

李泰面无表情地问道。

瘟鬼之毒的解药?

想起方才那一夜十三次郎的口诛笔伐,想起不久前鸿胪客馆内激烈的厮杀声,乌地也心中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去了。

他皱了皱眉头,很快便露出一脸茫然地无知表情,极为不解道:“恕小臣无知,这瘟鬼之毒如此可怕,除了晋王殿下之外,谁还能炮制出什么解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