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知道。

理所当然,几位老者或是低头俯首,或是闭目养神,或是神色惘然……

场间尽皆一片沉默。

半晌。

“诸位,事已至此,依我看来,唯有一计!”

望着缄口不言的众人,杨恭仁指了指身边空着的座椅,面无表情地说道:“赵郡李氏一族无人前来,既然如此……那吾等这把老骨头便只有进宫面圣了。”

“从魏晋南北朝初始,有了八大国柱才有了我们这关陇八大族,数百年来,吾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弘农杨氏虽曾平定天下,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停顿了片刻,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缅怀的神色,不禁唏嘘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如今,山东,伐北,江左三地士族虎视眈眈,谁能在朝中有更多的人,谁便能在氏族志上拥有更高的排名,那么谁便能问鼎天下一等高门望族之列!”

“国子监的学生是我们的心血所在,不容有失,所以……”

“逼宫吧。”

杨恭仁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便由不得另外几家装聋作哑。

“谁赞成,谁反对?”

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老夫觉得……势在必行。”

“刻不容缓,不如现在就出发。”

“很久没去过朱雀门里头逛逛,想来都快忘记里面成什么样了。”

“事不宜迟,动身吧。”

短短一息时间内,‘逼宫’的建议便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老者们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拄着拐杖,缓缓朝着厅堂外走去。

杨恭仁顺着人群也走到了庭院内,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堆了满地的棺材,挥了挥手,招呼着一名灰袍小厮,道:“死都死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把棺椁抬到城南的义庄去吧。”

“是!老爷。”

灰袍小厮应声点头,急忙去叫了几个帮手,将棺椁擦了个干净之后,这才敢抬起来。

杨府的大门极为宽敞。

几个凄冷惨绝的白色灯笼往外一挂,却显得清冷了许多。

很快,黑色的棺椁与红色的顶轿先后从大门内被人抬出,有些不同的是……一个向南而行,一个向北而去。

……

鸿胪客馆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魏王李泰的金吾卫与吐蕃使臣禄东赞的手下士卒虽然没有再一次厮杀起来,但两队人马相隔距离却不过一尺,而且尽皆手持刀兵,相向而对。

一个不慎,便极有可能血溅当场!

能让如此暴脾气的李泰忍耐到现在的自然不是眼前的刀兵,而是方才进入吐谷浑驻地的那名白袍书生,还有他走之前留下的关于‘一炷香’的嘱咐。

然而,颤抖的指尖与暴起的青筋无不显露着一件事……这位魏王殿下,忍不住了。

紧握着的刀尖不断地抬起放下,再次抬起,又再次放下……

就连望向金吾卫的眼神里,竟然也显露出几分冰冷与漠然!

可见心中杀意何其之盛!

宛如实质般的杀气似乎就像是瘟鬼一般,正不停地侵染着每一名金吾卫的心神。

终于,人群最右侧,一名离得最近的金吾卫再也忍受不住,他大吼一声,瞬息之间便将手中高高扬起的寒刀,狠狠劈下!

啪嚓!

只听一阵碎肉撕裂的冷酷声音,那名站在对面的吐蕃士卒连一句呜咽也没有发出,便瞬间瘫倒在了地上。

就像是斩向了一块厚重的皮革,一道巨大的刀痕从额头沿着鼻梁一直到胸口的心肺之处。

猩红的鲜血如泉涌般肆意喷洒而出!

一名吐蕃士卒,死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间的众人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之中……

然而这样的沉默却只持续了短短的一息时间,当所有人涣散的目光开始重新凝聚之时,怒吼与尖叫瞬间炸穿了整个鸿胪客馆的庭院!

“杀了他!”

“动手!”

“禄大人!杀了他!替兄弟报仇!”

本就在极力隐忍克制的吐蕃士卒们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理所当然地,他们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朝着身前的金吾卫狠狠劈去!

“住手!”

然而,正当此时,场间极为冷静的禄东赞却是一步踏前,用自己的身躯,彻底挡在了两队人马之间。

望着倒在身下的同胞,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悲凉。

随即便很快恢复了平静,微眯着双眼,冰冷地望着李泰,寒声而道:“魏王殿下。”

“我想……此事您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交个头!”

话音未落,那名金吾卫极为狠厉地叫嚣道。

“老子砍了你又怎么样?”

“不关魏王殿下的事!”

“有本事就砍回来,皱下眉头,老子便不是唐人!”

手中的寒刀还在渗血,他丝毫不以为意,顷刻间,便将刀尖指向了禄东赞。

“兄弟们,弄死他!”

“早就看这帮番邦人不爽快!”

“竟敢在咱们唐人的地盘上撒野,全他娘给我砍了!”

锃!锃!锃!

电光火石之间,方才还有所收敛的寒刀再一次被金吾卫们高高举起!

面对着数倍多余自己的吐蕃士卒,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惧色。

没有理会眼前嗜血的刀锋,没有理会群情激愤的金吾卫们,禄东赞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的李泰,极为不悦道:“魏王殿下。”

“您的兵,似乎太过于放肆了吧。”

放肆?

“呵呵。”

闻言,李泰冷笑一声:“孤王的金吾卫向来放肆。”

按理来说,此事的确是那名金吾卫失了手,一个不慎,把人杀了。

孰是孰非极为明显。

但……让禄东赞没有想到的是,唐人竟然霸道到了如此地步!

“你金吾卫动手杀了我的人,难道就没个说法吗?”

这位吐蕃使臣极为震怒地嘶吼道。

然而,仔细听去,这嘶吼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就像是受了委屈,无处申诉的孩童一般。

李泰沉默了片刻。

心想着自己早就想动手砍死你们这帮番邦人,现在有人动手出来挑事儿,巴不得才行,又怎么可能会给你个狗屁的说法?

“你们这帮狗东西,也敢向魏王殿下讨要说法?”

正当他想说着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来自于鸿胪客馆门外的雄浑之音,却让李泰不自觉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