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微弱的烛光散射在四周的墙壁上,显得尤为阴森冷清。

除了时有时无的呼吸喘气之音外,再也听不见任何的言语,一片死寂。

咕嘟咕嘟咕嘟!

当熟悉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几乎在同一时间,狄仁杰与丁泰初的脸色骤然剧变!

只见一股涓涓水流从木门外的坑道内缓缓流入,渗入密室之内,将地面上的泥土,打湿一片。

望着那股湍流,狄仁杰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乌地也……你好大的胆子!”

他露出万分震惊的神色,不可置信道。

“哈哈哈哈……”

然而此时,身下却传来了一声幸灾乐祸的惨笑。

丁泰初抽了抽嘴角,竟有些快意道:“狄仁杰,你应该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甜水街。”

“甜水街之所以被称为甜水街的缘故,便是因为此地为整个长安城,地下水最为丰沛的地方。”

“水位最高,且最为可口。”

“乌地也那厮自作聪明,竟然在此处挖掘一口枯井以作掩护,真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呐!”

“他也不打听打听,这甜水街随处向下挖上几丈便早已是水如泉涌,怎么可能会有枯井的存在!”

“你说对吗?”

闻言,狄仁杰彻底沉默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不错。”

“这处枯井便是最大的破绽。”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井底藏着的不是野苦草,而是你。”

眼见着涌入的地下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不过眨眼之间,涓涓细流就成了怎么也堵不住的急流。

密室内的水位已经漫过了二人的脚底,涌到了脚脖子处。

然而,此时的丁泰初却没有了方才的慌乱无措,他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一般道:“天道有轮回啊!”

“狄仁杰,你想不想知道……我背后的那位,究竟是何人?”

究竟是何人?

狄仁杰皱了皱眉,又轻轻摇了摇头:“就算我想知道,你也不会说的。”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在这个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丁泰初指了指木桌上那盏烛光,极为认真地说道:“当漫进来的水浸没那盏烛台的火光,并将之淹灭之时。”

闻言至此,狄仁杰选择了沉默。

只是简单地看了看烛火与地面的距离,大约五六尺的高度。

淹没烛火之时,水深大抵相当于漫过了胸口,触及下颚的程度。

他微眯着双眼,审视着半瘫在墙角的丁泰初,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心知自己活不成了,便想拉着我,一起陪葬?”

陪葬?

丁泰初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病态的渗人笑意。

“你说的不错。”

“就算是……陪葬吧。”

“毕竟,有些秘密啊,只有死人才能知道,不是吗?”

停顿了片刻,却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你我二人共赴黄泉,倒也不显得孤单寂寞!”

“不知狄兄……意下如何啊?”

望着越发高涨的水位,思索了片刻,狄仁极为认真地说道:“看来……我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了吧。”

“差不多吧。”

啪嚓!啪嚓!

他有些故作轻松地踩了两脚水花,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留下来陪你一起死倒也无妨,不过一直等死倒也无趣得很。”

“更何况,我想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这样吧,趁着这半柱香的时间内,你告诉我……野苦草到底被乌地也送去了哪里?”

野苦草送去了哪里?

这个极为尖锐的问题似乎让丁泰初显得有些为难。

他皱了皱眉,却又摇了摇头:“唔……”

“其实这是一个问题,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不过……我有一些其他消息,你想不想听?”

“愿闻其详。”

“我见过一个贵公子。”

“贵公子?”

“不错。而且不是那种空有钱财的肤浅富贵,而是真正的贵人。”

“你说的那人是谁?”

“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见过一面罢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这么多。”

就在两位将死之人进行着无厘头对话的片刻功夫,从坑道内灌入密室的水流声已经最开始的‘咕嘟咕嘟’变成了‘扑通扑通’……

巨大的水流冲击着密室的墙壁,水花开始肆意飞溅。

水位已经上升到了腰间的部位,速度比想象得还快还要快许多。

望着脸色骤然变得凝重的狄仁杰,丁泰初轻蔑地笑了笑:“别白费心思了。”

“如此湍急的水流涌入,显然那段通往井底的坑道内,必然已是水泄不通。”

“狄兄,你不过是国子监内一名学生罢了。”

“又不是那河边打渔的渔夫,谈何逆流而上?”

指了指木桌上的烛台,又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水位已经漫过了桌面,浸没了烛台底部。”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烛火便会淹灭。”

“难道……这不过片刻功夫,狄兄也等不得吗?”

究竟是趁着这最后的机会背水一战,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出那幕后黑手之后,再夺命而逃?

狄仁杰陷入了两难之中。

啪!

突然之间,由于水位高升之后,水下自然形成了数不清的暗流,一阵浪花翻涌之后,静置在桌面上的烛台突然倒下!

只听得一阵水火交融的汽化声音,密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短暂的沉默之后。

“烛火已灭。”

“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狄仁杰平静地问道。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身下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传来了一阵极为轻蔑的冷笑。

“狄兄呐,既然已经是死人了……”

“那便看开一些。”

“人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知道这么多秘密,又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还不是一具沉尸?”

“桀桀桀桀桀……”

黑暗之中,夹杂在水浪声之中的渗人笑意愈发阴冷。

笑声未散,狄仁杰摸索出自己解下的绳带,再一次紧缚住丁泰初的咽喉……

“看来晋王殿下说的没错。”

“天下间,只有一种人最为安全,那便是死人。”

“学生又受教了。”

这一次,狄仁杰并没用留手。

理所当然,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于是,密室内只剩下了水击墙壁的浪音,还有一具死尸和一位即将被深水淹没的国子监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