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子监的普通学子，狄仁杰能够获得唐皇李世民的玉玺亲印，那么便代表着一件事……
这位大唐帝国的君主，已经知道了某些噩耗——比如野苦草的消息已然外泄。
丽正殿内，紧锁的殿门已经打开。
被囚禁在此地一整夜的帝国重臣们躬身俯首，平静地站在墙边。
无论是兵部尚书侯君集，还是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无论是中书令房玄龄，又或是谏议大夫魏征……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仿佛失言了般，尽皆沉默。
或是紧锁眉头，或是面无表情，或是唉声叹气……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多出声一句。
因为，在他们的身前，那位执掌天下的帝王脸色极为难看。
袖口下，颤抖得不能自已的十指，无不显示着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随时都有可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引起唐皇李世民如此震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时跪在他身前的司天监监正，洪正德。
半个时辰之前，从不良人齐四的口中得知了野苦草一事泄密的消息之后，洪正德便火速赶往了丽正殿内。
没有一息时间让他犹豫思虑，也没有一息时间让他权衡自己失职的严重后果……
洪正德很快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由于李世民几乎把所有的权柄都已下放，整个长安城，能够让洪正德投鼠忌器的地方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没有……
但……几乎没有不代表真的没有，比如百国驻地鸿胪客馆。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野苦草的隐秘既然已经泄露，那么李世民与诸位帝国重臣们再囚于此地，也便失去了任何意义。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李世民朝着跪在身下的洪正德，冰冷地质问道：“现在城内，含光门附近能够调用的兵力还有多少？”
“启禀陛下，现在整个长安城内所有可以动用的兵力几乎都在各个坊里巡街看守……”
“是以短时间内，怕是抽不出多少兵力，协同前往鸿胪客馆。”
额间有冷汗滴落，洪正德极为凝重地答道。
“那……禁军呢？”
禁军？
闻言，洪正德脸色骤然剧变，忙不迭劝阻道：“禁军……可是守御长安城的重中之重！”
“向来无战事不出，陛下怎可动用如此重器？”
嘭！
李世民似乎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向身边的屏风。
他勃然大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告诉朕，如何是好？”
“难道等人都死光了吗？”
李世民怒视着跪在身下的洪正德。
于是，洪正德只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人群最右边的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依旧眉头紧皱。
他微眯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位有着‘房谋杜断’之称的中书令房玄龄……
房玄龄依旧沉默，却是将身子又向下深躬了半分。
显而易见，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只要不是兵临城下，危如累卵之时，作为守御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禁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动的。
丽正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草民愿替陛下分忧解难。”
正当此时，门外一阵略显浑厚的中年声音，骤然打破了僵局。
闻声而见来人。
长孙无忌看见了门边的那名黑袍中年人，紧缩的眉头瞬间舒展。
中书令房玄龄看见了门边的那名黑袍中年人，微张着嘴，脸上显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
唐皇李世民自然也看见了门边的那名黑袍中年人，不知为何，暴走震怒的心绪顷刻间便平复了下来。
上一刻还是惊涛骇浪的狂风席卷，下一刻便成了风平浪静的波澜不惊。
望着门内的帝国重臣们，黑袍中年人没有半点怯场与紧张。
他极为自然地跨入门槛，朝着众人拱了拱手，唏嘘道：“岁月不饶人呐！”
“齐……齐可修？”
李世民不可置信道。
整个长安城内能够步入皇宫大内，又有如此罕见姓氏的人并不多，所以被称作‘齐可修’的黑袍中年人只能是一人——不良人，齐四。
道上的兄弟，尊称一声，齐四爷。
“四弟？”
“十数年前，你不是早已远走高飞了吗？”
“怎会在此……”
长孙无忌再也忍不住，开口便问道。
听见熟悉的问话，齐四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十数年前，玄武门之变后，我本以为自己已是功成身退之位，方才起了退隐之心，想着遍历天下名川山河。”
“但……出了这长安城，入我眼中的，却不是名山大川，而是人间疾苦啊！”
“想着自己总该做些什么，起码能让我大唐的百姓吃得饱一些。”
“久而久之，手下便聚集了一批在长安城里讨生活的兄弟。”
作为唐皇李世民心中的一根刺，没有人敢提及十数年前，荧惑守心，天现异象的那一夜……
更没有人敢提及‘玄武门’这三个字。
但……偏偏是齐四就如此这般极为淡然地说了出来，又偏偏李世民表现得极为平静。
“二哥！”
朝着李世民点了点头，齐四极为认真地说道：“鸿胪客馆一事，还请不必操心。”
“最多半个时辰，便会有消息的。”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理由，只不过寥寥数语，却像是定心丸一般，让殿内的数人彻底安心了下来。
“四弟……”
“二哥没什么好说的。”
“当年荧惑守心之夜，二哥欠你一条性命。”
“今日……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欠下你一条性命！”
李世民发自肺腑道。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长安城的混混头子竟然能与大唐帝国的帝王称兄道弟，而且看样子……关系匪浅！
洪正德更是抬起头，极为不解地看着齐四，眼神之中，怨念颇深。
心想着你小子竟然与陛下有如此深厚隐秘的关系，却为何瞒着我作甚？
然而这位整天对着天空看星星看月亮的老大人自然不知道，当年的李世民还未成为唐皇，在某日饮酒作乐，兴致盎然之时，便与长孙无忌，房玄龄还有齐可修三人，结成了所谓的兄弟帮派，是谓……鱼龙帮。
二哥李世民，三哥长孙无忌，四弟齐可修，五弟房玄龄。
至于大哥……
显而易见，没有人敢做唐皇李世民的大哥。
所以，鱼龙帮从没有大哥，只有一位尊贵无比的二哥。
这也是齐可修为何叫做齐四的缘由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