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王李治庞大的影响力下,聚集在城门前的长安城百姓纷纷散去,不再闹事。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大唐的晋王殿下……

比如此时站在鸿胪寺大门前的那一批形色各异的外邦人。

或是打着赤脚踩着木屐的东洋人,或是袒胸露乳,不拘一格的党项人,又或是虬髯茂密,身材健硕的吐谷浑人……

他们并不是生活在长安城内的普通胡人,皆是来自外邦的使臣们。

不凑巧地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使臣今日却如同菜市场的泼妇般,站在鸿胪寺的大门前,嘶吼不止。

“我们滴……出城滴干活!吾乃东洋使臣一夜十三次郎,吾要求见大唐皇帝!”

“放我们出去!我有吐蕃国王松赞干布的手书!”

“唐人要杀人啦!大家还等什么……冲进去!讨个公道啊!”

群情激愤的使臣们或是猛锤鸿胪寺紧闭的大门,或是抻着脖子,奋力地嘶吼;又或是已经愤怒到去打砸门外栅栏的地步。

长安城内瘟鬼横行的消息早已瞒不住,传得满城风雨。

再加上之前封城的密令不胫而走,泄露一空。

可想而知,这些外邦的使臣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节脸面,国家节操,不约而同地齐聚于此,就算是撒泼打滚,恶语相加……

总之,不择一切手段,都要苟住自己一条老命。

然而,相比于门外汹涌澎湃的人群,鸿胪寺内却是一片祥和。

某房舍内。

咕嘟咕嘟咕嘟!

锅里的沸水翻滚不止,蒸腾的热气夹杂着微微的辛辣溢满了整间屋子。

几名身着官袍的官员围在桌旁,手中木筷频繁动作,神情更是极为严肃。

比平日里在案牍前办公更是认真了百倍不止。

或是在锅里翻滚,不停地寻找着;或是夹起煮熟了羊肉片,猛蘸着手边的酱料;或是因为烫嘴的缘故,不停地吹着气……

“啧啧啧……”

“晋王殿下实乃大义!”

“瘟鬼必灭,长安城必将无虞!”

身居正位的那名老者不禁咂舌道:“不过两个时辰,救治瘟鬼的药物便已经逐步发放到了坊间的百姓手里。”

“看来瘟鬼在晋王殿下面前,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罢了!”

“当浮一大白啊!”

言罢,便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又唆了一口碗里的羊肉。

“哈哈哈……”

“若不是晋王殿下高义,吾等岂能在此饮美酒,食佳肴?”

“连瘟鬼都不是晋王殿下的对手,天下间,还能有谁?”

“属下与大人共饮此杯!”

几名坐在旁边的官员,脸色微醺,也忙不迭举杯痛饮道。

诚如所言,在长安城百姓散去的短短数个时辰内,一群全身包裹着厚实白袍,如甲胄般的壮汉已经逐步向附近坊里的百姓们,发放了救治瘟鬼之毒的药物。

没有人知道那群人的底细,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从何而来,但唯一能够清楚地是……那必定是晋王殿下的手笔。

几杯下肚,老者性情愈发高涨,用筷尖敲打着铁锅,开始娓娓道来:“说起这火锅啊,尔等可知从何而来……”

嘭!

正当此时,一名小吏从院中破门而入,脸色极为慌乱道:“史大人!史大人!门外那帮使臣们越闹越厉害啦!”

“如何是好啊?”

被称作史大人的自然只有身居正位的那名老者。

他是鸿胪寺的寺卿,史信然。

饮酒助兴之时被骤然打断,心中极为不悦的他皱了皱眉头,极为不屑道:“这里是天子脚下!”

“吵吵吵,就会吵!”

“有本事就派兵来!”

“怕什么!老子晾着他们又如何?”

“呵呵。”

紧接着,坐在身侧的精瘦中年人冷笑一声道:“跟他们说,今日史大人心情不好,不见客。”

“谁若是敢破开这扇门,直接下发大理寺的死牢去!”

说话的这人名唤张英范,乃是鸿胪寺的少卿,也就是俗称的二把手。

闻言,那名小吏低着头不敢言语半分。

看着桌上沸腾的火锅汤汁,嗅着弥漫在屋内的酒香味,心想着自己这几个老大人似乎又喝高了。

打发那帮蛮夷,起码也得有个诸如‘身体抱恙’之类的过得去的借口吧,可这心情不好……又他娘的算是什么玩意?

小吏极为怯怯地抬头,瞟了一眼那精瘦的中年人,小心翼翼道:“张大人……这……”

“不如,属下借口大人们身体抱恙……”

啪!

“抱恙个屁!”

话音未落,史信然眉目一横,狠狠将手中酒杯摔碎在地上,酒水夹杂着碎瓷片溅起一地。

小吏:“……”

无奈之下,小吏只好悻悻然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呃……”

“不过,那吐谷浑的使臣乌地也求一份瘟鬼之毒的解药……大人您看?”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刺耳的字眼,史信然的脸色骤然冰冷。

不仅如此,其他几位官员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双手握拳,十指发白。

眉间隐有雷霆迸发。

屋内突然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之中。

半晌。

史信然面无表情地说道:“瘟鬼之毒的解药,长安城里的百姓都正等着救命,我唐人还未用过,又怎么会轮得到他?”

“滚!”

张英范突然起身,一脚踹向小吏,破口大骂道。

小吏哪里敢多呆下去,急忙抱头鼠窜,夺门而逃。

他哪里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然惹得两位大人如此动怒。

“吐谷浑?”

“乌地也?”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大唐的铁骑必将屠灭尔等全族!”

史信然面色狰狞,‘嘭’的一掌,狠狠拍打在木桌上。

小吏自然不清楚那位在明德门上刺杀晋王殿下的旅贲军校尉就是吐谷浑人,这才惹得众怒。

咯吱!

伴随着一阵木轴摩擦的低沉声音,关闭已久的鸿胪寺门终于打开。

站在门内的小吏望向台阶下激愤的使臣们,脸上再也不见一丝方才的怯怯,而是极为骄傲地冷视着众人。

身为唐人,自然是天底下最为骄傲的事情。

就算只是一个门房,一个小吏,那必然也掩盖不了身为唐人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便有足够的理由与底气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