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到这些年中枢对天策府的猜忌和防备,商红叶等李策身边亲信,都觉寒心。

合着我们三十万儿郎,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背后你们衮衮诸公,还要对我们各种掣肘、限制和猜忌?

以至于这两年,天策府鹰派,已经有了些不能传出去的声音——金銮殿那个位置,神武陛下能坐,少帅就不能坐?

见到军中有这些苗头后,李策便以雷霆手段给镇压下去。

甚至连鹰派代表人物高长恭和郭破,也被李策狠狠收拾,打了足足两百军棍,打得兰陵人屠和河间瘦虎两个月没能下床。

当时李策罚完这些对他最忠诚、甚至盲目崇拜的下属后,便说了一句话。

“我们是军人。”

商红叶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的,先生是军人,最纯粹的军人。

权利倾扎,勾心斗角。

这些东西,先生不会去沾惹。

见商红叶叹气,李策知道她在想什么。

“红叶,朝廷绝不可能允许我们扩军。不过我天策军自建军以来,莽苍山、捕鱼儿海、大雪关,碧梳湖……哪一场战役,不是以弱击强?”

“北境要安定,罗刹与元突,必须打!”

“先生,您的任何决定,红叶都会毫无保留去贯彻,您麾下那三十万儿郎,更是如此。”

商红叶正色道。

这个男人,已经带领他们创造了太多太多奇迹,又为什么不能再创造出人类战争史上最大的奇迹?

李策又饮了口茶,差不多见底。

商红叶拿起茶壶,探着身子,给他斟上半杯。

书房开着暖气。

虽是凛冬,但她穿得并不算多。

这一探身,便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段。

李策无意间看到,鼻翼阖动,又闻到一股若有若无、浮动的暗香。

忽然觉得,此刻的她,像极书里面描述,红袖添香、素手斟茶的绝代佳人。

心中莫名悸动。

“看什么呢?”

商红叶察觉了,嗔了李策一眼。

“我就是在想,那天你跳的那支舞。”

“我瞎跳的,跳得不好,让先生见笑?”

“哪有,你跳的非常非常好看。”

“真的?”

“真的。”

“以后先生若想看,红叶……便跳给你一个人看。”

说完便霞飞双颊。

于是李策也跟着老脸一红。

这对话……似乎没对。

响起敲门声。

“进。”

高长恭推门而入,眼含杀气。

“先生,影卫有最新消息传来,四大家族背后那只幕后黑手,终于浮出来了——”

“谁?”

“太子,宁轩辕。”

“太子?!”

李策眉宇间的慵懒褪去。

变成世间最幽彻的寒意。

……

“先生,就在刚不久,从京城来了几个人,进了李家府邸。这几人的资料,都在这里。”

高长恭便把一份影卫刚刚传来的资料,递给李策。

李策接过,细细浏览。

张凤年,天师道门二代首席,一品天人。

是太子宁轩辕请在东宫的供奉。

当年天下,天子尊佛,太子信道。

天师道门是完全把宝押在了太子身上。

张凤年此行蜀州,除他之外,还带着六个师弟。

修为最低,都是三品天人。

七大天人莅临蜀州,绝对的大手笔。

也只有天师道这个天下第一道门,才能随意凑得出这么多绝顶高手。

除了张凤年,还有一人——孙文虎。

东宫的大管家。

三年前的事情真相,便呼之欲出。

沈苍生贵为蜀州首富,身家数以千亿计,背后却没有一个真正大人物撑腰。

沈苍生为人又清高,从未与那些世家和光同尘、同流合污。

自然就有很多人看他不爽。

最终出手的是那时候还只是普通皇子的宁轩辕。

宁轩辕虽是嫡出,也深得神武大皇帝喜爱,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之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竞争者。

事实上,在夺嫡斗争中,三年前他甚至处于下风。

论名份,他比不过大皇子。

国朝传统,立长不立贤。

要不是大皇子不是皇后所生,皇位由谁继承,根本不需要讨论。

论贤名,又比不过八皇子。

八皇子以贤名动天下,被天下人誉为八贤王。

文官体系,三分之二都是支持八皇子上位的。

宁轩辕要跟大皇子和八皇子争,就需要更多的财力支撑。

于是沈苍生这个香饽饽,便被盯上。

四大家族是刀,宁轩辕便是握刀的手。

他成功了,夺取沈苍生多半家业,以此为助,收买人心,于年前脱颖而出,被神武帝册封为太子,成为一国储君。

浏览完资料,李策眯着眼,没有掩饰身上的杀气。

“红叶,你看看。”

将资料递给商红叶。

商红叶看完后,蹙着眉头:“先生,宁轩辕乃是一国储君,又是皇后所出,更深得大皇帝喜爱,要动这位殿下——皇族和朝廷这两关,又得怎么过?”

高长恭冷冷道:“过个屁。大皇帝要是敢护着太子,咱天策府大不了就反他娘的。”

他是天策府鹰派的代表人物。

他的忠诚,从来只针对李策一个人。

而不是什么皇族,什么朝廷。

“小高,我说过了,我们是纯粹的军人,我李天策这一生,只知保家卫国,不懂谋朝篡位。”

李策冷冷看着高长恭。

高长恭叹了口气,不敢再说什么忤逆之言。

“先生,小高错了。”

“只是先生……您为这个国,付出所有。宁轩辕那鳖孙,却在您为国杀敌之时,用阴谋诡计逼死沈先生,侵吞沈先生辛苦一生积累的产业。”

“沈先生的仇,咱必须得报!”

他红着眼眶。

李策道:“当然得报。若连杀父之仇都不报,我李天策凭什么立于这世间?”

商红叶道:“先生是如何打算的?”

李策眯着眼,吐出六个字。

“先折刀,再剁手。”

折刀,便是先灭四大家族。

剁手,自然是剁掉太子宁轩辕!

商红叶道:“先生,折刀倒是容易。这手又该如何剁?”

宁轩辕,帝国储君,背后站着大皇帝和皇后,站着整个宁氏皇族,甚至站着整个帝国朝廷。

要杀他,即便是天策府,也做不到。

李策淡淡道:“不管是皇子还是庶民,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这叫公道。”

“给义父迁坟完毕,割完四大家族的头,我便进京,要神武大皇帝给我一个公道。”

李策并不迂腐,也不愚忠。

皇族不等于朝廷,朝廷又不等于国家。

京畿之行,只是给自己讨公道。

神武大皇帝给他公道,也就罢了。

若是不给,他李天策一身无敌于世的武道,麾下三十万横扫八荒无敌手的儿郎,却也不是什么摆设。

人生天地间,要有自己的根。

他生来孤苦,自幼失怙。

养育他、教会他做人道理的沈苍生,便是他的根。

高长恭变得激动。

“先生,您的意思,我们天策府可以做准备了?到时候咱三十万儿郎,饮马渭水,兵临皇城,朝野的衮衮诸公,怕不得吓得屁股尿流?”

“妈拉个巴子,小太爷早看这帮鳖孙不爽!”

天策军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多少弟兄客死异乡、埋骨青山?

这些阴谋家,却躲在背后,蝇营狗苟,对天策军各种猜忌和掣肘。

他高小爷恨不得提着祖传的杀猪刀,将他们全都剁碎!

“臭小子,你以后再说这种胡话,我赏你一百军棍。”

李策白了高长恭一眼。

这小子,张口闭口,不是谋朝便是篡位。

若他李天策当真这么做了,跟他最为不齿的野心家,又有什么区别?

紫禁城那个破位置,谁爱坐谁坐去。

他反正没兴趣。

“先生……那您到底什么意思?”

高长恭委屈巴巴。

李策道:“我若率兵去皇城,便是谋逆。到时我打算孤身前去。”

商红叶脸色发白,连忙跪下。

“先生,万万不可!您若孤身去皇城,那些野心家,不得想尽千方百计,要您的命?就别说那些野心家了,便是神武大皇帝,怕也得动歪心思!”

高长恭也吓得跪下。

“先生三思。”

李策摆摆手。

“我意已决。我是个军人,可以为父报仇,却不能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至于那些阴谋家、真想动什么歪心思,我李天策便站在那里,倒想看看,又有谁能要我的命。”

商红叶和高长恭,也就不再说什么。

先生决定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这个男人,拥有世界上最坚定的内心。

“闲着也是闲着,小高,走吧,咱俩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李策浅笑道。

“先生,去哪儿?”

李策笑道:“哪里热闹便去哪里。”

“红叶,张凤年那几个天师道的牛鼻子,还有孙文虎这个东宫大管家,现在何处?”

商红叶禀道:“先生,今晚七点,四大家主做东,在听雨楼请这群京城来的贵客吃饭。”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李策雍容一笑。

“听雨楼也是个雅致的地方,倒是适合喝喝酒,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