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铨出手颇为老辣,但是这次他属实是失算,计谋是好计谋,但实施的条件不太对。所谓三王并封,不过是找一个由头,把三位王爷全部控制在北京,让三人全都远离自己的根据地,这样朝廷便能分化瓦解藩镇的势力。一旦藩镇势弱,还不是朝廷说什么是什么,到时候朱由崧再立太子,便可畅通无阻了。

老冯这手的确是古来王朝治理藩镇的妙法,可是套用在眼下的大明身上,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成王朱慈炼没有自己的藩国势力,他的一切都是依附于皇权,所以老冯的办法,主要是对付何苦与朱由榔,可是这俩人都不适用这一套。

朱由榔名义上是永历天子,是桂藩之主,但其实他就是个没主意的软蛋,桂藩完全是孙可望、李定国他们哥几个以及马吉祥等人说了算。桂王朱由榔,无论是在昆明,还在北京,他的意义都是个吉祥物。朱由榔的作用,约等于一个招牌,即便他被困在北京,朝廷也根本瓦解不了桂藩的势力。

何苦离开大本营,的确会影响信藩,但是信藩现在可不是守势,何苦正忙着搬家呢!控制了内廷和朝廷要害部门之后,何苦正在把信藩的大本营搬来北京,登州已经变成行宫了。现在朝廷就是信藩,信藩就是朝廷,还瓦解个什么劲啊!冯铨等人自认为是天子近臣,朝廷柱石,实际只是朝堂上的边缘人物。吵架他们还能凑凑热闹,真说治国理政,他们半点实权也没有。

“三王并立,事权无分,此取乱之道也!冯铨等鼠辈,乃是降清贰臣,出此取乱之道,分明是挑拨天家骨肉,离间我大明兄弟骨肉!”信王、成王、桂王现在没法分出大小来,所以冯铨等人建议平等处理,结果就落人口实了,一个国家怎么可以有三个监国呢!圣旨一下,桂藩的大臣们便跳了出来,直接告了冯铨一个包藏祸心的罪名。

朱由榔虽然不管事,但他是桂藩一脉的牌位,有他桂藩才有在西南的确的号召力。冯铨想把朱由榔扣在北京,可是惹火了孙可望等人。桂藩也是文武双全的,所以文臣先上狠狠的告了冯铨一状,同时也派人紧急向老家传回了消息。孙可望要求大西军各部全面备战。朝廷若是想硬扣朱由榔,大西军便要以朱由崧谋害朱由榔为借口,再次举旗造反了。

老冯是替朱由崧冲锋陷阵,朱由崧自然要保护老冯的。桂藩不接受旨意,大伙儿还可以商量,但是老冯肯定要保下来。朱由崧想保护老冯,可是老冯这次惹的祸太大,根本就报不住了。而且老冯的人员实在太次,朝廷上一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朱由崧想找个台阶都找不到。

桂藩的尾巴给老冯踩了,自然口口声声要老冯的脑袋。何苦也是受害者之一,自然也想看老冯倒霉。至于钱谦益等人,则是从崇祯年间便和老冯有仇,落井下石玩的那叫一个利索。也就是同为降臣的一帮难兄难弟想捞老冯,但是老冯已经犯了众怒,他们唯一敢说的,也就是念其年老从轻发落而已。

“小弟,三王并封一事,虽然是冯铨提议,但却是朕的旨意,如今朝议汹汹,你要帮朕……”要求灭老冯九族的奏折都快把朱由崧埋了,朱由崧自然习惯性的找何苦帮忙解决,以前东林党闹事,可都是何苦帮他的。

“我朝向无因言获罪一说,冯铨一事,还是发朝廷公议吧!”何苦笑眯眯的给出了个主意,实际却是又踹了老冯一脚。

内阁和六部九卿都是信藩的人,在朝大臣也都是各方势力,他们能给冯铨议出一个什么结果是明摆着的事情,但傻乎乎的朱由崧还是让他们议了,结果老冯可就惨了。满朝文武公议之后,冯铨成了祸国殃民、里通外国、卖国求荣的大混蛋,直接给定了个凌迟处死,株连九族的处理方案。朱由崧目瞪口呆的功夫,内阁便和司礼监完成了,从票拟到批红的一条龙服务,直接下旨同意了对老冯的处置。

老冯全家死光光了,三王并封也就成了没影的事,朱由崧在宫里哭的很伤心,但一切都已无济于事。朱由崧哭的其实不是老冯,而是他与何苦随风逝去的亲情。朱由崧复位以来,一直在为成王朱慈炼争取,但其实他并没有想过立朱慈炼为太子。成王没有封地,三王并封等等,其实都是为了将朱慈炼留在北京而已,朱由崧只是想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他最近一直与何苦怄气,其实并不是想给朱慈炼争什么,他只是生气何苦处处和他做对,半点也容不下朱慈炼的存在。

在朱由崧的心里,皇位肯定是何苦的,他半点也不想朱慈炼牵扯到皇位的斗争中来。朱由崧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立皇太弟,便是担心何苦成为储君之后,便要逼朱慈炼就藩,甚至做出对朱慈炼不利的举动来。可是怄气了许多天之后,朱由崧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何苦现在已经恨死了朱慈炼,而且连自己也恨上了,若是自己操作不当,何苦随时都可能要了朱慈炼的性命。

朱由崧哭的很伤心,以至于哭的自己都生了病,活活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都是朱慈炼在身边伺候,何苦一次都没有来过。朱由崧心里极为苦闷,也就是朱慈炼每日在床前给他读些圣人之言,才能勉强分散点他的注意力。外殿忽然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朱由崧和朱慈炼都难免皱眉诧异。朱由崧猜到是何苦来了,正在询问太监情况,正在欣慰弟弟终于来了,朱慈炼却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侄儿见过皇叔!”朱慈炼开蒙虽晚,但书读的非常好,礼节雍容,颇为王者之风。

“嗯!”何苦却很散漫无礼,不爱搭理朱慈炼表现的非常明显。

“皇叔哪里去?”似乎何苦要去哪里,但却给朱慈炼拦住了。

“听说皇兄病了,我去看看皇兄,你小子拦我做什么?”何苦的口气非常不悦。

“皇叔探视父皇,侄儿如何敢阻拦,只是皇叔带剑直入天子寝宫,未免太过无礼了吧!若是外人说闲话,难免有僭越……”朱慈炼一点也不怕何苦,居然与何苦掰扯了起来。

“僭越?你小子怎么不直接说我想刺王杀驾,说我要谋反呢!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滚一边去!”朱由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何苦声音中已经有火气了。

“圣人有礼法在,大明有法度在,皇叔执白刃入宫,已经是大不敬之罪!未经通传请见,直入禁中,更是无礼已极!”朱慈炼的调门也上来了。

“啪!兔崽子,滚一边去!读书读傻了吧!想让我解剑,等你当了皇上再说!”耳光声传来,显然是何苦动手了。

病榻上的朱由崧不住垂泪,他现在不是要与何苦怄气,而是不得不与何苦斗下去,否则朱慈炼必然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