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已经没有清军哨探生存的空间,但是大量军队的调动,还是别想逃过多铎的眼睛,这也正是韩宋想要的结果。决意救援江阴之后,韩宋的本部四卫开始大规模调动,从扬州大举向泰兴一线运动,以通知多铎老子开始活动了。

韩宋大张旗鼓,但实际上救援江阴的主力却并不是他们,而是驻扎在南通州、崇明一线的陈彪、马承业所部,毕竟他们距离江阴更近,更能起到突袭的效果。快马传递着军令,各处大军全部缓缓开拔,谁也没有想到,素来以保密条例执行良好著称的登莱军,这次全部的举动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中国人素来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长江边上自然要靠长江吃饭,三丈浦的渔民许四,便是吃着长江长大的。许四也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他是生长在船上的渔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船到了哪里,哪里便是他的家。日常许四一家都在三丈浦过活,所以他们一家便算是三丈浦的人,其实崇明、许浦一线也都是他常来常往的地方。

弘光元年天下大乱,处处都是刀光剑影,生民想苟全性命都甚是艰难,可许四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好,因为近来他有了大客户。崇明岛不知什么时候开来了大军,日常需用的江鲜数量非常巨大。而且这些军爷态度特别好,很少有打人骂人的,买江鲜还给现钱,都是极漂亮的银元。许四日日在江上捕捞,然后送去崇明,可是赚了些好钱,过了许久的逍遥日子。

但是七月间日子忽然就不好过了,因为江阴一带也过了大兵,没完没了的打仗。许四是吃崇明岛的,江阴岸上打仗本不关他的事,可是这些兵爷很不好,不仅会抢夺鱼、虾、银钱,还会杀人夺船,靠西打渔的渔家都丢了脑袋,许四也就不敢往西去了。打渔的区域变小了,捕捞的所得自然也就小了,许四对这事很不满意,可也没有办法,军爷如何是他惹得起的。

烦恼了许久的许四,又像往常一样驾船到了崇明,这里的好军爷少了,不过也有几千人。往来的渔家有许多,但许四来的早人头熟,嘴也甜,每次都能赚一笔。

“军爷,新捞的江鲜,您老赏一眼!”许四如同往常一样,把江鲜都摆在了船头。

“呦,老许又送好吃的来啦!嗯,我看看,这筐鱼,还有这筐虾子挺好,你给我搬上来吧!”岸上的军爷笑嘻嘻的,对许四很客气。

“军爷,咋这么少?”许四懵了,脑子高速的运转了起来,想着关于行贿的种种得失。

崇明的军爷们吃江鲜,可从来没有小气过,每次许四来卖江鲜,可都是整船整船的搬,哪有论筐卖过的时候。许四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些也往这送货的小厮,偷摸给负责买鱼的军爷塞了钱,撬了他的行。

“大部队……唉……老许,别瞎打听了,部队有规矩的!有这些我们就够吃了!”炊事班的士兵差点说走嘴,不过还是没漏了风声。

“军爷……您多照顾……”许四割肉一样掏出了几个银币,悄悄的塞到了士兵的手里。

“哎……哎……老许,你这是干嘛呀!咱们是老关系了,从我们哥们儿到这,一直是吃你的鱼,怎么能不照顾你呢!你放心,我们这的江鲜绝对是你的独一份!不过最近真用不了这么多了,往后啊!往后日子长着呢!”士兵有点不好意思的收了许四的贿赂,不过货还不能多买。

挠头的许四围着崇明绕了几圈,发现真不是军爷们胃口大,也不是有人撬了他的行,而是崇明的驻军大部都调走了。部队驻扎的营地还在,可是进进出出的人少了很多,整个营地都空荡荡的,这不是大军调走了又是什么。

“干什么的?窥探大军营地,找死啊!”许四还想再看看,忽然被两艘军用的快船给围了起来。

“军爷,军爷,我是打渔的,我是打渔的。”来船是军爷巡逻的快船,船虽然不大,但上面有枪有炮,许四如何能够不怕。

“打渔的?打渔的围着军营看什么?你他娘的是清虏的探子吧!”船上的军爷不管是干什么的,许四对着营地张望,在他看来就是死罪。

“我……没有……我……”许四不知如何解释了,快船上已经有人举枪瞄准了他,他更是吓的说不出话来。

“许四吧?你这厮不好好卖你的鱼,跑这瞎看什么,不要命啦!治你个窥探军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另外一艘快船上的人居然认识许四,他是水师某炊事班的,也曾跟着步兵买过许四的鱼,对这个嘴特甜的鱼贩子很有印象。

“我没有,我没有……小民鱼叉坏了,想找根好木头修补一下!”许四在关键时刻编出了一个像样的借口。

“哦!这不是你瞎看的地方,去别处找去,军机重地,乱看要掉脑袋的。快滚,快滚!”水师中有人认识许四,许四找木头的说法也能对付过去,自然也就没人和一个鱼贩子认真了。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许四叩头作揖的比划了一阵,然后划上船飞一样的跑了。

鱼没卖出去,还被大兵的枪炮吓唬了一顿,许四郁闷极了。如今岸上都在打仗,太平地方的民生也极紧,谁还愿意买江鲜,为了生计许四还得碰运气去。崇明的军爷都调走了,但是通州还有大军驻扎,他们也是能大量买货的大主顾。

许四急忙忙的赶到了通州,结果这鼻子灰碰的比崇明还惨。通州只是寻常日子,百姓们安居乐业,江鲜是要吃的,但是附近的渔家便已经够了。曾经穿着帅气军服,沿街大量采购的军爷,如今连个影子都没得。

无奈的许四只能带着老婆孩子继续逆流而上,看看哪里能碰个运气,结果鱼虾都死在了仓里,还是没有遇到半个买主。郁闷的许四喝了些烧酒,让老婆掌着帆舵,自己早早回船舱里睡了。

“呜呜呜……”许四睡的正沉,忽然便给一阵低低的哭声给吵醒了,江上漂泊的人可听不得这个声音。

许四起身找了一圈,却是儿子和女儿正在船尾无故哭泣,当即便气的三尸神暴跳,抡起巴掌便打了过去:“瘟死的杂种,无缘不顾的哭个什么。”

“当家的,低声!”许四要打孩子,却被老婆给拦了下来,而且老婆还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

“你……贱坯……”许四大怒,直接要从打孩子升级为打老婆。

“当家的,你看,阴兵过路,可不敢说话啊!”老婆低声说道,同时指向了北岸。

许四一听阴兵过路也吓了一跳,凝神向北岸看去,果然发现黑夜之中北岸的大路上,影影绰绰的正有大队的军伍高速行进。许四差点吓的跪船上磕几个,但是仔细看看,他便不害怕了,那不是阴兵,而是那些常吃他江鲜的登莱军兵爷。

岸上的士兵好像在黑暗中行走,可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到点点灯光的。登莱军有一种煤油灯,三面都是封死的不透光,只有一面发光,许四一次凌晨送鱼的时候,便被这种灯照过。许四不认识这种何苦根据手电聚光原理弄出来的油灯,但他知道用这种单面灯的是登莱军,他知道哪些吃他江鲜的军爷们在哪里了。

“去南岸,快!”许四想到了去南岸吃酒时,剃头官家给出的赏格,他赶紧招呼老婆转舵,他要去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