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舒了一口气,把虎爪勾子和黄布褡裢都解下来放在原地,“八经道”不让我使用道术,这些道门法器我也不敢带着,生怕进入其间会有什么变故,当下缓步踏进了泽天夬陷阵中。

当我的脚步刚刚迈过第一个代表着阴爻的凹槽的时候,其间一股血腥气息陡然就升腾了起来,血腥味儿之中有一股很浓烈的尸臭味,像是人吃了芥茉一样,那味道一出来就直往我鼻子里面钻,狠狠地呛了我一下。

我胃里翻腾着恶心了一下,不敢顿足,当先跳了一步,踩到了第二个代阳爻的凹槽上面站定。我所站的位置正是凹槽的正中间,我本身是阴阳一体体质,体内阴阳自成乾坤,站在这代表阳爻的凹槽正中,就相当于把一根阳爻截成了两段,从而变成了阴爻。

当我在这个凹槽正中站定的同时,老叫花子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瞬间将自己的气息断绝,变爻的事情就此完成,泽天夬卦变成了地天泰卦,大吉之卦突显,适才凹槽里溢出的血腥气息陡然就散了去,不仅如此,凹槽中那些血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往下渗漏着,像是被人打开了塞子的漏斗一般。

这是要成功了吗?我伸手解着老叫花子身上的绳子,心里却陡然凝重了起来。在进阵之前,我心里做了许多应对危险的预想,但如今这么顺利就变了爻,似乎就要成功了,我却觉得有些不正常起来。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沈浩泽这样一个老怪物不可能就这点儿本事。

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也百倍地警觉着,一边解救老叫花子,一边紧张四顾,随时关注着可能出现的剧变。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就在老叫花子身上的绳子并被我取下的一刹那,我的脑袋陡然眩晕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才愕然发现整个阵法已经变换了方位,原本我是面向北的,此时却已面向着南。

见此变故,我心里陡然一惊:变爻之后,泽天夬卦变成了地天泰卦,本是凶卦变吉。然而如今方位一变,地天泰卦就变成了天地否(读PI)卦,天地否卦是极凶之卦,比泽天夬还凶!

原来这才是沈浩泽的真实算盘,这老货一定是料定了我会以变爻之法破阵,因此故布疑阵引我入瓮,如今我和老叫花子都被困于阵中,所站的位置又是天地否卦中最凶的两个爻位,接下来的变故必然是凶险至极的!

果不其然,在卦形方位移转的瞬间,之前那些凹槽内的黑红色血液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灰黑两色的浓雾从其间升腾了起来,阳爻里面出来的是灰雾,阴爻里出来的是黑雾,两色雾气一经出现,立即便纠葛在一起,呼吸之间已经把我和老叫花子全然笼罩在了里面。

老叫花子的气息处在断绝状态,暂时无法恢复,当我解开他身上的绳子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哧溜一下往下滑去。我不敢让他倒下,当先站在原地,狠命地用肩膀抵住了他的身体,让他继续靠在立柱上面。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不知道他的身体如若倒下去的话,又会把过卦相改成什么模样,届时更不可控。

周身那些灰黑的雾气不断地流转着,我不知道它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当先闭起眼睛,用天眼认真感受了一番它们的流转态势,这才发现它们流转的轨迹正是要组成一个太极双鱼图。

双鱼图是揭示阴阳演化真谛的图讖(读chen),直问天道,威势滔天,之前我助阵阴煞阳煞击散荼魂恶灵时用的就是这招,所以对它的威胁我无比了解。万万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被沈浩泽以相同的办法对付,心里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了。本能地就想念寻一种道决来应对,但又想到不能以道术应对“八经道”的问题,又赶紧作罢。当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飞快地想着破解眼前厄局的办法。

我脑子里把天地否卦的卦辞及爻辞挨着个儿过了一遍,突然想到一句卦辞:否极泰来!我的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

有一句话叫物极必反,意即所有的事情,如果到达了极限,它就会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这一点在《周易》之中体现的最为淋漓尽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同样包含着凶中有吉、吉中有凶之意。否极泰来就是如此,否卦虽是大凶之卦,但就因为它凶到了极致,因而大凶之后反而会迎来大吉!

如今的情势,我和老叫花子自然异常的凶险,但是,这凶到极致又会出何?我不禁猜想,沈浩泽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屡次针对于我?我搞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他并不想置我于死地。因为我觉得他有如此高深的道术,要想杀我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没有理由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更没有理由用天地否卦这个有“否极泰来”漏洞的阵法来对付我。对于我和老叫花子来说,最大的凶险不过一死,沈浩泽就是料定了我不会主动赴死,达不到凶险之极,便破不了这阵法。

他这么想,我就偏不能让他如愿!我决定自杀。

牛.牛掉了碗大块疤,死怕什么?更何况我决心赴死便是“否”的极限,谁知道那即将到来的“泰”又会怎样呢?我决心拿命赌一把!想取了老叫花子和我的心口精.血,我和他都已经用过一次心口精.血了,再取一次就必死无疑!

这个决定实在是疯狂至极,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我才意识到我的骨子里其实有一种近乎愚蠢的冲动性格。

可是,我没带桃木剑,没带虎爪勾子,该拿什么刺入心口取血呢?四下逡巡一番,突见老叫花子腰上别着一截断玉,当即就将之拿了出来,“噗”的一声朝着老叫花子的心口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