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却始终浇不灭这紫红色的火焰。白云观已成一片废墟,那白的墙、青的瓦、正殿天坛、青龙、朱雀、玄武、白虎、灶房、菜园、鸡舍……白云观一切的一切,都在熊熊火焰中化为废墟。

四人站在废墟前,沉默了许久。

唐雀忽而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泪水止不住地冒出来。清水也跟着蹲下来,拍着她的背,还未开口安慰,泪水也不住地落了。

而白云观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来清德道长与清枢道长早已卜知观内有此一劫,略略地也卜出了关内弟子的命运。百年前关内收服了鬼王魂魄,锁在了七星塔顶层,而百年后清渊重现世间,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这时开始,两位道长便知“天命不可违”。那次与清渊一战,虽看似夺回鬼魄,且收服了清渊关在炉鼎中,后来炉鼎爆破,实际清渊并未消亡,他自演了一出爆破的戏,实则余了鬼魄,藏在了七星塔顶层中,与鬼魄融合了一体,只为复活自己的爱人。

只待一个时机,如今时机到了,鬼王出世,天下又将陷入大乱。

而白云观众弟子中,清和命数注定得道,唐雀是他的一劫,雀歌则属于必然出现的人物,此三者注定有段纠葛。除却这三人,其余人则全亡于这场动乱中。

至于清德道长与清枢道长使南君然、雀歌、唐雀与清水到青沙谷,看似无理,实际也只是顺应了天命。

如今鬼王出世,终南山大雨滂沱,白云观被付之一炬。唐雀四人赶到了,却已无力挽回,白云观成了废墟,废墟里有他们熟悉的人,清玉、清烟、清雨、清堇……皆在与鬼王一战中牺牲,永久沉睡在了这片废墟里。

但是因青沙谷主的提前告知,四人提前了一些时间回观,是以茫茫雨雾中,那紫红色的火焰渐渐消退时,前方一座巍峨的高塔映入眼帘——七星塔。

七星塔尚还完好,它出现在蒙蒙雨雾中。南君然看着,忽而颤了一下——他看见前方有团青色火焰与一团紫红色火焰对峙着。那紫红色火焰中有一个婴儿,看似婴儿,却双目赤红,浑身戾气广厚吓人,如若没猜错,这便是重生的鬼王。

而那团青色火焰中,是清德道长。清德道长鹤发白须,衣袍破败,浑身染了大大小小的血迹,正拼力与鬼王对峙着。

终于,他不敌,鬼王忽而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加了力气,那紫红色火焰愈发猖獗,清德道长涌出一口鲜血,被一掌拍出。

“师尊!”

南君然唤了一声,忙飞身上前,半空将清德道长接了下来,落在废墟里。

雀歌见此一幕,也飞身过去。唐雀抹了抹脸,和清水一起搀着过去了。

见到南君然,清德道长并无意外,他气若游丝,勉强着睁开眼睛,看了南君然一眼,扯了丝笑容,“清和……你们还是……咳……回来了……快走,这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为师……为师……”

话还未说完,道长忽而闭了眼睛,头轻轻一歪,再也无了生气。

南君然死死握住清德道长的手,周身忽而起了层怒气,刹那间周遭飞沙走石,他猛地回头,看向鬼王。

鬼王解决了清德道长,不想又来了四个人。他周身依旧燃着紫红色的火焰,双手运气,朝这边而来。南君然幻了一柄长剑,飞身上去,两人厮杀在一起。

南君然显然已失去了理智,拼了力地与鬼王厮杀,两人的身影于空中翻飞,竟快到看不清速度,雀歌见状,也加了进去,和南君然一同与鬼王厮杀。

唐雀头脑一阵阵发昏,此时此刻她终于感到自己的无力,探手颤巍巍地触到地上的清德道长,果真是没有了呼吸。可是她在害怕,她的泪水止不住,她却只感到害怕,只能看着他们交战,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加入进去。

从没有这么后悔过,后悔自己没有练好法术,才有了现在的无能为力。

天边忽而响起一道惊雷,接着“嘭”一声,空中与鬼王交战的南君然和雀歌被震落在地。鬼王周遭的紫红色火焰已经愈发阴暗,双目血红,力量似乎更加强大,他用火焰幻了把长刀,朝地上的两人劈去。

“雀儿!雀儿!”清水忽而激动起来,双手钳住唐雀的肩膀,使劲儿地摇着她,双目不住地落着泪,“雀儿!听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唐雀心里一慌,“清水……”

话音未落,清水忽而一掌拍在她后颈,唐雀“呃!”了一声,便陷入了黑暗中。

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初到白云观时,那时尚十二岁,白云观隐在深山老林中,似世外桃源。那天也是雨天,她第一次遇见清水,两人成了朋友,后来遇到了清烟、清雨、清玉,还有其他的弟子,有四长老。初次见到南君然的时候、清德道长、雀歌、清枢道长……白云观还是一座小观,他们一起去江南……桃花镇……朱雀院……七星塔……起火了,白云观消失在了火焰中,化为了灰烬,清玉呢?清德道长!清水——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唐雀蓦地惊醒。

只见周遭五彩色晃动,安和静谧,原来她躺在五彩仙池中。

真是祥和,刚才是做梦了吗?白云观呢?清水……清水!清水呢?

一幕幕画面重新回到脑海中,唐雀彻底清醒了。她现在在五彩仙池?那清水呢?是清水把她送来的?南君然?雀歌?他们在哪儿?

一幕幕画面回来,唐雀心里如擂鼓一般。不行!她要回去!她要去找清水!

从青石山到白云观并不是一段长距离。外界的雨已停止了,天空乌暗暗的,也辨不出时辰,唐雀心里如窒息般,远远地看到白云观——它不再是一片废墟了,它已成了一片平地,堆着一层层的粉末。那是大火燃成的粉末。

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去的,头脑昏沉着,唐雀跪在地上,喉咙有如被掐住一般。

良久,她终于能喊出声音,“清水——师兄——雀歌——清水……”而后俯下身子,呜咽着哭出来,似小兽怒号。

终究是来晚了吗?没能见到她?她……她死了吗?她怎么能死?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她还活着?师兄呢?雀歌呢?他们都在哪儿?清水——

不知哀嚎了多久,最后起了阵清风,风将满地的尘末吹散了。

身后的树林忽而传来一阵簌簌声,再接着有人轻轻走到她后面,拍了拍她的头,“别哭了……我们没事……”

唐雀蓦地抬头,转过身,看到雀歌——还有南君然。他们都狼狈不堪,身上挂了不少伤痕。

唐雀左右看了看,“你们……没事……太好了,太好了,清水……清水呢……”

她没有看见清水。

雀歌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将她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没能救回她……”

大中八年,七月中旬,鬼王出世,白云观众人亡于祸乱,只存活了大弟子清和与小弟子清瓶,以及雀歌。

数月后。

“冢碑都立好了,”雀歌对唐雀道,“清和不愿再留在这里,他说要去云游天下。”

唐雀看着前方那道翩翩白影,决意而清冷。

“是吗?要走吗?那我们也走吧。”

“好,一起走。去游天下。”

(第一部,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