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舒云觉得很好笑，无论叶凡尘多么不愿意，到最后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杀人。

世上的许多事本来就是要把性命放在天平上称量，良知算什么，能吃吗，只有那些没有真正经历过痛苦和折磨的人，才会把公理看得很重。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将叶凡尘和施易寒彻底封印住修为，丢进一间密室里，只留下少量的食物和水，三个月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如果在极度的饥渴下，施易寒为了活下去，死死地扼住叶凡尘的脖子......就像当年他所经历过的那样。

叶凡尘还能不能讲出这样的话，还会不会这样想？

如今的叶凡尘，正如被关在密室里，他若想要赢得黄泉大会，想要阻止仙魔大战，就必须亲手诛杀魔道的几名巨子，就必须打破他不轻易杀人的信念。

所以燕舒云越笑越癫狂，甚至笑出了眼泪。

除了他以外的人皆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内心中如同笼罩了一片阴云。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叶凡尘身上，他接下来的选择，将要决定仙魔两道的命运......是杀死四个人，挽救更多的人，还是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坐视一场牵连千千万万人的悲剧发生。

然而从叶凡尘平静的脸上，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听了燕舒云的话后，他只是负手而立，眼里古井不波。

“东域至尊......”只有太岁会如此称呼叶凡尘，原本有几分玩笑的意味，但此时此刻，太岁讲出这四个字时，声音里充满了对叶凡尘的崇敬和钦佩。

叶凡尘回过头，看了太岁一眼，嘴角绽放出一个微笑。

“我差点忘了，你被夺走了岁月......”

不止是叶凡尘忘了，就连太岁自己也几乎都忘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变成丑陋的老妇，本来是一件不幸而痛苦的事，可是叶凡尘刚刚与强敌交手的时候，太岁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当她一心想着叶凡尘的安危时，就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不幸，直到叶凡尘再度提起，她才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眼里淌下一颗泪珠。

叶凡尘本来不应该这样做，他怎忍心让不幸的人想起自身的不幸，备受折磨？

缓缓走到太岁身边，叶凡尘心里却在想，华硕是他的结义兄长，太岁就相当于他的嫂子。

有这样一个嫂子，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骷髅岁月手！”叶凡尘忽然抬起手掌，在太岁面前的虚空一抓，看似什么都没有抓到，其实他已捕捉到了岁月，当那只手掌摊开时，就像寒冬过去，春暖花开，太岁脸上的皱纹逐渐褪去，她的皮肤又重新变得粉嫩具有弹性，她干瘪的身体也重新变得前凸后翘，丑陋的老妇又重新变成了妙龄女子。

这是叶凡尘所带来的第一个奇迹。

“不可能，你居然懂得我们骷髅宗的秘术！”八巨子中的妩媚女子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张大了红樱桃般的小嘴。

叶凡尘并没有开口解释，天眼之下，万法无所遁形，他曾经引诱妩媚女子三次施展骷髅岁月手，所以他便懂了这种秘法，也很快就想到了救治太岁的办法。

见太岁整个人陷入惊喜中，呆在原地，叶凡尘来到施易寒身边，关切地注视着他曾经的宿敌，现在的师兄。

“我这里有一颗天级丹药，你暂且先服下，应该能对伤势起到一定缓解的作用。”将丹药递给施易寒后，叶凡尘弯下腰，拍了拍施易寒的肩膀，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交汇，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绿痕站在施易寒身旁，默默地注视着叶凡尘，玉手握着收拢到一起的绿伞。

“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但我希望你能为明珠城的百姓们想想。”

叶凡尘沉默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过来......”就在这时，叶凡尘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回过头，只见柳逸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脸上带着怅然若失的神情。

叶凡尘走了过去，与柳逸风对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沮丧。

“你应该看得出，我和北宫问道都不服你，你不过是近几年冒出的后辈，而我们两人成名已有百年之久，不止是你，什么魔道八宗，什么巨子，我们都没有放在眼里，这次黄泉大会对我们来说只是一次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叶凡尘叹了口气：“人人都想成名，至少你很坦白。”

柳逸风盯着叶凡尘看了一阵，忽然忧伤地笑了：“但我却看得出，你一点都不想成名，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们就不该排挤你，而是和你交个朋友。”

叶凡尘也笑了，笑得很诚恳：“现在也不晚。”

“不晚吗......”柳逸风低下了头，居然感到一丝自惭形秽，但他很快又抬起了头。

“我现在服了你了，不是因为你的战力比我强，而是因为你的心胸比我开阔，在我们为一些虚名争来争去的时候，你却在默默地增进自己的实力，像我们这种人，始终比不上你，但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你说吧。”叶凡尘的眼里没有一丝骄傲，对待柳逸风，就像对待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我们毕竟代表着仙门，无论如何你都要赢，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柳逸风注视着叶凡尘，他表情很严肃，有些人也许会做很多不光彩的事，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会坚持住原则。

叶凡尘看向柳逸风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敬重。

“我懂了，柳师兄。”这一声师兄，让柳逸风浑身一震，眼里居然浮现出泪花。

当你不择手段想要胜过一个人，最后却发现，这个人无论什么都比你强的时候，你的心里一定会很难受，但如果这个人明知这一切，还把你当成朋友和兄长来尊重，这种难受就会变成无地自容。

“但是获胜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杀人。”叶凡尘缓缓地说道，从柳逸风面前离开，走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天鹤子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镶嵌在少年脑后的金圈取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药瓶，抖了一些粉末到天鹤子的伤口上，没过多久，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叶凡尘随即将天鹤子的尸体翻转过来，少年的小脸苍白，将一颗丹药塞进他的嘴里，随后凭空勾勒出一个生字，叶凡尘忙得满头大汗，所用的手段熟练而巧妙，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鹤子居然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凡尘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他钻研丹道时，有涉猎过医道，幸好天鹤子的伤势还有得救。

“这里莫非就是地府......”天鹤子茫然地说。

“不是，你要去地府，还嫌太小。”叶凡尘淡淡一笑。

“可我已经是大人了！”天鹤子虽然迷迷糊糊，还是不服气地吵嚷。

“你是大人，任何人死过一次，都会变成大人。”叶凡尘柔声说道，将少年的身体靠在一块苍蓝色的岩石上。

天鹤子竟然死而复活，这是叶凡尘所带来的第二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