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近山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砸落，砰的一声，茶杯在桌面上粉碎。
叶凡尘也吓了一跳，虽然猜到魔道之人必定厌恶仙门之人，但楚近山的反应之大，还是出乎了叶凡尘的意料。
始终态度温和、礼貌周到的楚近山，一张脸顷刻间扭曲，神情阴沉得可怕。
“攀兄，此事非同儿戏，可玩笑不得！”楚近山的声音都在颤抖，仿佛深深的恐惧，又仿佛极度的愤怒。
叶凡尘叹了口气，虽然明知仙魔两道间无数年来结下了数不尽的血海深仇，魔道之人对仙门之人恨之入骨，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别人以诚待己，同样应该待之以诚，这是他一惯的原则。
“楚兄请听我说，在下并不是怀有恶意才闯入魔道，我是这次参战.......”
据叶凡尘观察，楚近山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叶凡尘是黄泉大会的参战者，应仙魔两道百年约会而来，相信只要讲清楚这一点，楚近山必定能够释然。
岂料楚近山却粗暴地打断了叶凡尘的话，抬起了手臂，指着屋门。
“滚，这里不欢迎你！”
叶凡尘叹了口气，只好走出门外，离开了楚近山的居所。
出门之后，叶凡尘微微一愣，只见有不少人围聚在屋外，随着他走出，众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在他身上。。
“游者出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拍着手笑道，他的头上扎着红绳，肌肤粉嫩，笑起来小脸上立即浮现出两个酒窝。
“游者，一路上旅途劳顿，为何不多歇息一阵。”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丈柱着拐棍从人群中走出，一脸慈祥之态。
“游者，我这里有坛老酒，今宵不妨共谋一醉。”一个汉子抱着一个大酒坛子，爽朗地大笑。
看这些人的样子，应该在门外等候了许久，因为怕打搅到叶凡尘休息，才迟迟没有敲门。
明珠城内的居民真的简单淳朴到了极致，正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叶凡尘真心实意，叶凡尘才不忍在楚近山面前说谎。
楚近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叶凡尘身后，发出一个冷漠的声音。
“我们明珠城的居民，讲究爱人，从来都是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但若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每一个人都会像楚某这样勃然变色，你可知为何？”
“为何？”叶凡尘回过头，注视着楚近山。
“我们的祖先，遭受了你们祖先残酷的迫害，此后的每一次冲突中，你们的人只要一杀入圣道内，就会不由分说地展开屠杀，两百年前，明珠城的人口是现在的十倍，余下的九成......”
楚近山没有再说下去，叶凡尘却已经明白了言下之意，顿时一阵脊背发凉。
“据楚某所知，你们的典籍里，无不对我们圣道之人妖魔化，说我们圣道之民皆是一群杀戮的疯子，活该一死，这可笑而丑陋的谎言，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在楚某看来，未尝不是你们自身的写照，只有卑劣之人，才会肆无忌惮地贬低别人！”
叶凡尘一阵哑口无言，在明珠城中亲眼所见的一切，让叶凡尘没办法去反驳。
楚近山叹了口气，之前他讲这番话时，都是用传音入秘的方式，周围的人无法听到，也没有人会刻意探听他和叶凡尘谈话的内容，因为这很不礼貌。
“你走吧，楚某看得出你不是坏人，但是仙圣之间仇怨太深，无可化解，楚某看在与你相识一场的份上，不会将你的事告知给别人，无论你为何而来，楚某还是劝你早早离开圣道，如果惹来的吕城之人，他们会不由分说对你动手......”
叶凡尘低下头，陷入沉默，周围不知情的人们，还在围着他七嘴八舌，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游者叔叔，给我讲讲你一路上的见闻吧。”扎着红头绳的孩童，不知何时抓住了叶凡尘的裤腿。
“游者，可有兴趣听老夫谈一些陈年旧事......”拄着拐杖的老者，慈祥地说道。
“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汉子拍着叶凡尘的肩膀，哈哈大笑。
一阵微风吹过，叶凡尘遥望着喧哗的街道，热闹的人群，内心中浮现出一丝凄凉，一丝无奈。
“我乃仙门之人！”他忽然用很大的声音喊道。
一瞬间，四周寂静下来，孩童不知何时松开了叶凡尘的裤腿，老者一屁股坐在地上，汉子的眼睛瞪大了，猛然间后退。
“我乃仙门之人！”叶凡尘又一次喊道，声音不断回荡。
不知何时，一个明珠城的居民抬起了手臂，将一颗灵果丢在了叶凡尘的脸上，砸得粉碎。
冰冷的果汁，顺着叶凡尘的脸颊淌下，他缓缓地擦拭了一下，环顾着在场的所有人。
“我乃仙门之人！”他第三次喊道。
叶凡尘抬起头，只见周围的所有人都露出和之前楚近山一般无二的神情，仿佛深深的恐惧，又仿佛极度的愤怒。
“仙门狗种！！！”不知是谁紧咬着牙齿，恶狠狠地咒骂道。
“仙门狗种闯进来了！”眼前出现了一副难以想象的场面，随着人们的呼喊，宁静祥和的明珠城，一瞬间如煮开的水般沸腾了起来。
无数灵果和各种杂物，铺天盖地砸向叶凡尘，凭着天人期的修为，想要躲避这些攻击并不是难事，甚至打倒这些围聚而来愤怒的居民们，也不是难事，但是叶凡尘却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周围的人咒骂，发泄他们的怒火。
叶凡尘俨然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知何时，人群散去，家家户户的门窗也紧紧都闭上，先前热闹繁华，人人洋溢着笑容的明珠城，竟然变得一派死寂，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太阳，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一颗颗雨滴从空中降落，落在了叶凡尘身上。
雨越下越大，叶凡尘猛地倒在了一片烂泥中，溅起无数水花。
此刻他心头的滋味，笔墨难以形容。
叶凡尘不由自主想起了，仙门典籍内对魔道的种种描述，仙门中人对魔道的态度，早年间，他被误认成魔道时，仙门弟子毫不犹豫就对他施展出残酷的手段，他又想起了蜀山剑派里，水无心骄傲地说蜀山永远都是站在除魔卫道的第一线，多年来哪怕牺牲惨重，也从未向魔道屈服。
蜀山的古剑冢内，曾有一名独眼剑尊的意志，骄傲地宣称，他曾杀入过魔道之内，使那里血流成河，最后被魔头围攻致死。
仙门弟子，只要一提到除魔卫道就会异常亢奋，如今回想来，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滋味。
“熟对熟错，叶某已经分不清了......”在漫天的雨水里，叶凡尘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缓缓走来，在她的纤纤玉手上握着一柄碧绿色的木伞，她的衣裙也是绿色的，头发也是绿色的，就连眼睛也碧绿如同翡翠一般。
“你这个人，莫非是傻瓜，如果不说出口，你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女子弯下腰，用那双碧色的眼睛注视着叶凡尘。
“你是什么人......”叶凡尘喃喃自语。
“明珠城主。”女子缓缓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