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尘在黑暗中思索着,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生机的流动,他的存在仿佛是不存在,他的一切都归于虚无,除了不断审视内心的意识,再无任何东西。

生死为何物?

生与死,就像镜子的两面,是真实和虚幻,是光和影的对应,他们可不可以相互转换,存在之物若消逝,它的存在是不是等于被永远抹消,还是留在时间中,成为一种永恒,时间和空间仿佛是世界的全部,有没有某种力量超然其上。

因果为何物?

因与果,真的是一种定律,一条线上存在着始和末,如果围成一个圆圈,就无始也无末,在上面流转的会不会就是轮回?

轮回为何物?

轮回是一粒沙,一片树叶,一头野兽,一个人,一片土地,是世界也不是世界,是过去也不是过去,许多东西都是轮回上的一个点,也是轮回本身......“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万物看似对立,其实原本是一体,叶凡尘在平静的思绪中不断追溯着一切的根源,这无休无止的思考,像宇宙般蔓延,最终达到了一个极点。

一缕道意,出现在叶凡尘的灵魂中。

境界是道的具象,是心所看到的风景,原本是婴息期所无法领略,只有到了天人期,感受天地之力,才能临摹出一缕道境,返璞归真。

叶凡尘却在玄而又玄的状态下,通过个人的思索触摸到了道的形体,这并非毫无原因,一切都要归功于叶凡尘所斩下了第一尸,让他的灵性苏醒,创造出了古来罕有的奇迹。

“原来如此,万物皆有其理,此理便是天道!”随着这句话出口,叶凡尘的意识从现实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满脸骇然的施易寒,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勾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叶凡尘从地上站起,破烂的黑衫被血水沾染,狼狈的脸上沾满泥土,可他的一双眼睛却渐渐冷漠,透出一股无情之意,如同自古以来掌握众生命运至高无上的天道。

血色的天空从中分开,隐约有一个庞然大物缓缓下降,不具有实实在在的形体,偏偏又能被感受到,隐隐有巨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偏偏又分辨不出,到底来自哪里,血色的天空,顷刻间被这庞然大物粉碎,如镜片般破裂,一切的一切都被它所替代,仿佛它就是道,它就是人们毕生探求之物,世界的本源。

“真的是境界......”施易寒的表情僵硬,双手不停发抖,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渺小如蝼蚁。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不可能,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境界!”施易寒无法理解那降落的庞然大物是什么,却隐隐感到,这是一种无上规则,远远超乎了他对道的理解,他忍不住用探求的目光看向叶凡尘,一时间心乱如麻。

“我之境界,是万物遵循之理,生死,因果,乃至轮回,都在其下。”叶凡尘逐渐走到施易寒身边,随着他的接近,施易寒感到无法抗衡的威严,双腿颤抖,险些当场跪在地上,即便竭力挣扎,内心的崩溃早已势如破竹。

这就是叶凡尘恐怖的悟性,从当年以来,一直是施易寒心中的梦魇,此刻,梦魇爬到了现实中。

眼神渐渐黯淡,施易寒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脸上透出深深的疲惫,鬓角的头发居然瞬间白了一片,整个人显得苍老而孤独。

“是我输了,叶凡尘,你赢得了一切,我会找一个地方了此残生,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施易寒单膝跪在地上,慢慢垂下头,嘴角流淌出一缕鲜血。

就在施易寒将要彻底跪下的瞬间,叶凡尘眼中的无情之色猛地褪去,一只温暖的手托起了施易寒的胳膊,不让他继续跪倒。

施易寒错愣地抬头,却看见了叶凡尘温和的目光,那熟悉的嘴角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宿敌之间,哪有谁输谁赢,战斗要永远继续下去,你以为我像你这样小气吗?”这高高在上的口吻,毫无疑问是叶凡尘本人,施易寒的心头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以为自己永远在孤独中,除了云明子师尊,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诚心诚意的对他。

施易寒封闭了内心,叶凡尘却用最野蛮的方式将它撬开,经历了十几年的光阴,一对童年好友终于窥看到彼此真正的心意,施易寒只觉得鼻子一酸,喉咙居然哽咽。

“你放心,师尊也好,上玄门的骄阳之位也好,我不会和你抢,我的归宿,是在别处。”叶凡尘轻轻低笑着,扶起施易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

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施易寒忽然想起当年的一幕,师尊云明子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那一番劝告。

“寒儿,你和尘儿都是我的亲传弟子,就像我的两个儿子一样,你们是师兄弟,也是亲兄弟,你年长一些,要多多照顾尘儿,那孩子太爱替人着想,为师总担心他将来要为此受苦。”当时听来,施易寒只觉得心里发苦,师尊总是偏袒叶凡尘。

再回想起,叶凡尘被赶下九宫山时,自己狂喜的心情,一时间内疚、惭愧、自责,种种情绪浮现心头,浑身犹如浸在冰水中。

“等一等。”忽然被叫住,叶凡尘微微一愣,转头看着施易寒。

几步间来到叶凡尘近前,施易寒猛地张开双臂,将叶凡尘抱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叶凡尘惊讶地张大了嘴。

“师弟,你不能走,跟我回去见师尊,请你原谅师兄,是我小肚鸡肠,是我不顾念兄弟之情......”施易寒磕磕巴巴地说着,通红的眼睛里流下一行泪水,叶凡尘叹息一声,拍着施易寒的后背,纵是有千言万语,此刻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