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跟上升到头顶。
眼前的男童脸上露出和石像同样神秘的微笑：“这里的街上到处都有祖君的雕像，你怎么会看不到呢，真奇怪？”
叶凡尘忍不住向后倒退，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男童眼睛闪亮地说：“那也是祖君的雕像，你可别碰坏了，不然要倒霉的，大哥哥。”
叶凡尘回过头，果然像男童所说，身后又是一具石像，但刚才还分明是一块空地。
不知何时，镇上起了浓浓的大雾，沿着街道，无数石像绵延向远方，仿佛无穷无尽般。
人们在这样诡异的街道上走来走去，却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丝毫没有露出奇怪之色。
视线不知不觉被祖君像吸住，叶凡尘注意到，所谓的祖君竟然是一个七八岁童子的形象。
一双空洞的眼睛，一张死人般冷漠的脸，嘴角却微微勾起，形成一个神秘又让人感到说不出邪异的微笑。
不知不觉，祖君的形象和眼前活生生的男童重合了。
天边传来一个悠远的声音：“拜我祖君，千秋不朽。拜我祖君，永得安乐。拜我祖君，万劫不侵。拜我祖君，无死无生。”
男童在叶凡尘的耳畔轻轻地说着：“大哥哥，拜祖君要恭恭敬敬地下跪才行。”
路人也不知何时将叶凡尘围在当中，杂乱的议论重合成一个声音：“跪下，跪下，跪下。”
“拜我祖君，千秋不朽。拜我祖君，永得安乐。拜我祖君，万劫不侵。拜我祖君，无死无生。”
叶凡尘的头一阵剧痛，简直像有数百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跪下，跪下，跪下，跪下，跪下，跪下，跪下，跪下，跪下，跪下......”
在无数咒文般的声音中，叶凡尘的手臂颤动了一下，突然举起拳头猛地打碎了面前的童子像。
砰的一声，石粉弥漫在半空，碎片向四外迸溅。
从地上一堆石片里，渐渐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耳畔响起男童的尖叫之声。
“大哥哥你疯了吗，竟然砸了祖君的圣像！”
周围的镇民也都大惊之色，一个个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个不停。
“完了，踏天大祸要来了！”
说话的同时，镇民的身体渐渐腐烂，从手到脚，再到脸，到眼珠。
黄水从镇民的体内流出，空气里充满了恶臭的异味。
“大哥哥......”
男童向叶凡尘伸出小手，脸上全是恐惧和无助的表情，但随着他的脸皮掉落，叶凡尘能看到的只有一颗发黑的骷髅头。那双清澈的眼睛慢慢滑出了眼眶，滚到叶凡尘的脚边。
“你......”
完全不知道男童想说什么，叶凡尘整个人都有种要发疯的感觉。
在视线的余光里，一具具童子像用空洞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双眼淌出鲜血。
“不拜祖君，刹那腐朽。不拜祖君，永无安乐。不拜祖君，万劫加身。不拜祖君，有死无生。”
一阵风吹起叶凡尘的头发，彻骨的寒意，让他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眼前生机勃勃的村庄不见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叶凡尘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瓦砾中。
在灰色的网上，一只丑陋的蜘蛛爬行着，泥土中散发着尸臭，脚下的地面上静静躺着半截腿骨。
叶凡尘跪在地上，在废墟中剧烈地呕吐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肠子都缩成了一团。
耳畔却响起了颛顼赞叹的声音：“以幻为真，好大的手笔！”
不知过了多久，叶凡尘脸色苍白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大荒界，对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颛顼叹了口气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后悔什么。”
叶凡尘低下头，将面孔藏在阴影里。
颛顼沉默了一阵，开口道：“如果你没有来过这个小镇，他们就会一直活下去。不知道自己已死，永远的活下去。恐怕自上古时代开始，大荒界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修仙者的闯入，反而破坏了冥尸们平静的生活。你打碎了荒山老祖的雕像，更让他们失去了继续维持生机的力量。”
叶凡尘的嘴角却勾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活下去？生机？还真是充满讽刺的说法。那样行尸走肉的姿态，真的能算是活下去吗？那种像梦一样飘渺的现实，真的能算是......不，你说得没错，我其实非常非常的后悔。”
一颗泪珠从叶凡尘的眼中落下，他的脑中不由自主出现了男童纯真的笑脸。
“这种野果大人都不敢吃，但是我饿肚子的时候用它充饥过很多次。不是我夸口，它的味道相当不错，就是怎么也填不饱肚子，毕竟数量太少了，也挺难找的。”
“大哥哥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啊。”
“我这次来是要谢谢大哥哥的，我想明白了，人的命运完全由自己掌握。只要洗心革面，我早晚能脱离这种被人瞧不起的生活。所以这些钱还是请大哥哥收回去吧，我打算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养活自己。当然是做正经事，哪怕会很艰辛，总好过当一个小贼。”
“大哥哥......你.......”
但很快，叶凡尘的表情变得异常平静。
缓缓抬起手臂，熊熊烈火点燃了废墟，叶凡尘的嘴角却流下一行鲜血。
颛顼的语气中充满责怪：“你干什么，不是告诉你伤势未好之前不要妄动真元力！昨晚就够勉强的了，今天你居然还敢这么胡闹，恨不得自己早死是不是？”
叶凡尘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说：“这是我必须做的，毕竟已经没办法和他们亲口道歉了。我很清楚，后悔是无用的，既然做错了，首先想的应该是弥补，哪怕弥补不了，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心意，哇！”
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叶凡尘的脸色更加苍白。
颛顼无奈地叹了口气，认输一般说道：“是孤没有讲清楚，其实这些冥尸用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因为那些石像在抽取他们魂魄中的力量，被你打碎之后，他们的魂魄反而能进入轮回，你并没有做错。”
叶凡尘微微一愣，充满怀疑地说：“你不会是安慰我吧？”
颛顼冷哼一声道：“你觉得孤会刻意去说谎吗？”
“......”短暂的沉默后，叶凡尘的脸上出现一个坚决的表情。
耳畔传来颛顼不甘心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一听到真相，一定会想要超度这个大荒界，明明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叶凡尘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傻，想要超度整个大荒界，凭我的力量根本不够。荒山老祖费了如此大的心力，恐怕就是为了你想让我得到手的东西。也就是说，只有找到那件宝物，眼前的问题才能迎刃而解，不是吗？”
颛顼忍不住惊叹道：“小子，你清醒多了！”
废墟外却猛然响起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居然打碎神像还放火，你难道找死不成，又不是刚来大荒界，岂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叶凡尘的表情一僵，如此熟悉的声音，只有她才会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