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迷蒙的雾气笼罩街头,碎石铺成的小路整整齐齐地延伸到远方。

细雨中,打伞的行人从眼前川流而过,耳畔,响起了商贩吵吵嚷嚷的叫卖声。

破旧的房屋,炊烟袅袅的人家。

从泥水里奔驰而过一匹骏马,马背上驮着面带严肃的军官。

看到这一幕的镇民,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只有一个青年,浑然不觉地站在路边,眼看就要遭到马蹄的践踏,却还是呆呆地望着四周的街巷。

“还不让开,找死吗!”

勒动缰绳,骏马高高扬蹄,军官挥舞着鞭子,怒骂了一声。

青年的脸上溅到了泥水,却毫无反应。

见这情景,军官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傻子,今天真是晦气。”

随后打马而去,青年目送着他的背影,忽然对身边无人之处自言自语:“你确定,这里是大荒界?”

脑海里响起颛顼嘲弄的笑声:“怎么,怀疑孤把你带错了地方?”

“我只是没想到残界中竟然居住有人,简直和凡间的情况一般无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少见多怪,你忘记了残界是从凡界分离出去的,就算有人也不奇怪......”

因为颛顼的话陷入沉思,叶凡尘不知不觉走到一家酒楼旁边。

叶凡尘抬头一看,朱漆的门脸,挂着大红灯笼,双层楼阁,两排的柱子上贴着一副对联。

“闻香落马,知味停车。”

这熟悉的场景,让叶凡尘不觉露出微笑。

“想当年我流落凡间,落魄不堪,为一餐一饭沿街乞讨,可谓酒楼门口的常客。岂料今日在大荒界,又来到此处。人生之际遇,不可谓不玄妙。也罢,就暂且落脚于此。”

想起以前的经历,叶凡尘内心唏嘘不已。尝尽了人间冷暖,方知世态炎凉。一时之得失,如过眼云烟。当日他当着仙门诸派假装下跪,便是因为在他心中自身的颜面并不重要。而朋友受辱,反倒是无法容忍之事。

故而在得到兕虎相助后,叶凡尘反过来逼迫诸仙派跪在面前,固然有诱出白衣之意,也是为同伴出气。

在叶凡尘看来,今日你屈服于我,明日我屈服于你,才是世间常态。

正像古人所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心存浩然,使用何种手段,又有什么所谓呢?

叶凡尘想着想着,头顶忽然响起悠扬的琴声,如涓涓细流,点点滴滴涌入他的内心。

不知不觉停住脚步,叶凡尘露出恍惚的神情,良久,才自言自语道:“琴音中似有悲声。”

琴音渐渐急促,如雨打芭蕉,又似野马奔腾,在音律高亢到最高处时,忽然响起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

“飞檐走壁,过候王庭院,如春燕。抛绣针,拾宝剑,不爱梳妆,翩翩如少年,是红颜。邈邈天涯落镜中,道非道,仙非仙。胸有正邪避万恶,随君入幽冥,随君登上凌霄殿。纵有黄庭千万篇,谁来展卷?道门空空心未扫,醒来明月白,泪痕干。”

叶凡尘听得入神,被歌中凄凉的意境所感染,勾起了许多感触。

琴声却戛然而止,只留下无尽的余韵。

叶凡尘走进酒楼,便有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凑了过来,满脸堆笑地问道:“客官,您是吃酒还是用饭?”

短暂的迟疑后,叶凡尘问道:“楼上弹琴的可是一位姑娘?”

小二微微一愣,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叶凡尘,良久才说:“此处虽是酒楼,却并无歌妓,您老不是听错了。”

叶凡尘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可否让我到二楼看看。”

小二一脸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凡尘不和他多说,独自登上二楼,只见到空荡荡的桌椅,果如小二所言,哪里有什么姑娘?

身后响起脚步声,叶凡尘连忙回头,却见小二盯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开口道:“楼上风景好,客官要不要尝尝咱家的老酒。”

他稍一思索,就明白这小二是把自己当贼了。

若是真如对方所说,楼上从未有过弹琴之人,那自己的举动在对方看来自然说不出的可疑。

以很快的速度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锭银两,丢给小二。

叶凡尘开口道:“不要酒,也不要饭。爷我喜欢这里的风景,包下这二楼,不要叫人来打搅。”

大概是从未见过这种怪人,小二走的时候还低声絮叨着。

叶凡尘却坐在了窗前,望着街边川流不息的人群,露出深邃之色。

“是福还是祸呢?”他自言自语道。

脑中却传来颛顼嗤笑的声音:“楼上确实曾经有人,听到琴声的却只有你,难道你还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吗?”

叶凡尘微微一愣,忽然醒悟道:“我差点忘了,这里除我以外还有别的修仙者。不过修仙的女子向来少见,没想到一下子就遇到一个。”

颛顼却忍不住大笑道:“岂止这一个女子,接下来你恐怕还要遇到好多。”

叶凡尘的面色突然一变,脱口而出道:“难道十大门派中进入此地的是......”

颛顼开心地说:“没错,是三清宫。孤记得你的几个小情人都在里面吧,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叶凡尘低头不语,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

“早知如此,我何苦来此大荒界?”

颛顼却冷哼道:“又露出这副没出息的嘴脸。亏你久历红尘,却还时不时存有天真之念。像你这样看破世情,思虑深远之人本该一心求道。却偏偏要行侠仗义,普度众生,更有甚者始终放不下一个女子。岂不可笑?”

叶凡尘无奈地摇了摇头。

颛顼却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但也并非全是坏事,在蛮兽界的遭遇就可谓一例。若要我来评价的话,只能给你八个字。”

叶凡尘露出感兴趣之色,追问道:“哪八个字?”

“心如稚子,计若狡狐。”

“你这可是折煞我了。”

“孤岂有妄言之理,当年你在红衣娘娘面前耍的手段,我还记忆犹新。后来遇到华飞燕,本已明知他的身份,你却念及对方授业之恩,以一餐相报,才得到了华邵云的赞赏。大龙宗一役后,你有意拉拢十杰,虽有谄媚之嫌,却在内心深处将他们当成真正的朋友,在危难时刻不惜粉身以报。你在蛮兽界救人,我本以为是愚昧之举。然而诛杀了白衣后,那些活下来的人却会为你洗刷清白。你为小猫出头,甚至救它一命,使本来摇摆不定的老猫坚决地站在你这边。这些年你所做的事,莫不是这样颠三倒四,使人难以理解。但最后总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岂是机缘巧合可以解释。恐怕何时真诚,何时虚伪,何时仁慈,何时狠辣,你心中自有一杆秤。除了这八个字,我还能有别的评价吗?”

叶凡尘没想到颛顼如此夸大自己的所为,正想解释,不料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腾一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