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彪盯着叶凡尘看了一会儿，渐渐被他的话勾起兴趣。虽然性情急躁，龙天彪毕竟是“大龙宗”两名当家人之一，多年来身居高位，对许多事都有自己的认识和见解。

身为长辈和上位者，很少能听到来自下层真实的声音。

即便做出的选择是错的，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只因决裁者摇摆不定，只会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所以龙天彪虽然性格爽朗，在许多事上不免固执己见。门中弟子出于畏惧，更不敢和他顶撞。

叶凡尘却完全不在乎这些，这让龙天彪既有新鲜感，又觉得对方过于想当然了。

“这么说来，如果你是‘大龙宗’的决策者，就会把修为抛在一边，只重视那些‘德高望重’的人了？”

叶凡尘没想到龙天彪会这么认真的讨论这个问题，微微一愣后，说：“我只是觉得尊重长辈是很正常的事。”

龙天彪不屑地笑道：“真像你这么干，恐怕‘大龙宗’就离覆灭不远了。你所执着的‘公正’，其实是一种最‘不公正’。辛苦修炼的人得不到应有的重视，那些草包庸才却凭着资历上位。等到年轻一代熬出头的时候，才华和志气早已被消磨一空，只会是恶性循环。”

听到对方的话，叶凡尘露出思索的神色。

龙天彪接着道：“修仙界唯一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以才能为第一考量，才能促使大家把全部心思用在修炼上。修为高的人享有权力和地位，修为低的人受到环境的压迫。在这种务实的氛围下，每个人才能挖掘出自身的可能性。整个门派强大了，大家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

尽管觉得龙天彪所描述的蓝图过于功利，叶凡尘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道理的做法。自从进入“仙门”以来，叶凡尘不止一次看到人与人之间丑陋的斗争和欺压。按照龙天彪的理解，这些都是非常合理的事。

但叶凡尘还是觉得有哪一处不对，缓缓道：“充满斗争的环境固然能压榨出人的潜力，但人并不是牲畜，人有尊严、激情和理想。总的来说就是精神，它不但能促使人们自觉的进步，甚至能引发奇迹。”

龙天彪本以为自己三两句就能把叶凡尘说得哑口无言，毕竟双方的经验和阅历相距甚远。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叶凡尘竟然能考虑得如此深远，甚至超出他自身的认知。

但龙天彪嘴上还是不肯服气，色厉内荏地说：“仅仅靠几句漂亮话又能怎么样呢，你看我只身一人打上‘花间派’，又有谁能在我老人家面前说一个‘不’字？在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苍白的。”

这句话惹怒了叶凡尘，他站直了身子，毫不畏惧地和龙天彪对视。

“那前辈你觉得对修仙者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法宝吗？丹药吗？功法吗？拥有了这些，就算没有很好的资质也能获得高超的修为，但凭着外物提升自身实力的修仙者又能走多远呢？”

一连串发问，将龙天彪彻底问住了。叶凡尘却丝毫不让地继续说道：“对一个初级的修仙者来说，资质也许很重要。但历史上的天骄人物，又有多少能最终成仙？仙，只有那些身怀大智慧和大毅力的人才能修成。什么让一个人拥有大智慧，又是什么让一个人拥有大毅力？”

龙天彪的修为远在叶凡尘之上，此时却觉得对方变成了自己早已故去的长辈，每句话都不容他反驳。

“大智慧”和“大毅力”这种见解，简直再精辟不过了。谁都想拥有，又有谁知道这些如何取得？

龙天彪下意识低下了头，虚心地问道：“那怎么才能有大智慧和大毅力？”

叶凡尘遥望着天上的白云，神情惆怅，良久，才微微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个刚刚开始修仙的小辈罢了。”

龙天彪一阵哭笑不得，正要讽刺叶凡尘两句，不料对方接着道：“但我却明白，仙人也好，凡人也好，都有一缕牵挂常留心间。许多时候，我们做许多事并不是为了自己，但不这么做自己又快乐不起来。我时常在想，也许修仙不过是修心中的那一点想法吧。”

龙天彪彻底愣住了。

树林中起了一阵狂风，大片的树叶从半空落下，像是下了一场翠绿色的大雪。

叶凡尘也吓了一跳，却发现龙天彪闭上了眼睛，五彩光芒缠绕在他身上，忽明忽暗，煞是好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天彪体内的真元力才彻底平息。

深深看了叶凡尘一眼，龙天彪心底也不免对眼前的年轻人充满了感激和佩服。

正是叶凡尘随心所欲的一席话，使龙天彪悟通了一些修行的关键。

多年来龙天彪一直苦修，但修为提升却差强人意。他一直不理解那个身为掌门的大哥平日里只是饮茶，下棋，为什么修为竟能提升得那么快。此前的一番顿悟，让他对事物的看法焕然一新。

龙天彪喃喃自语道：“心中的一点想法，好！”

龙天彪忍不住重重在叶凡尘肩膀上拍了一下，以他的修为，这一下力气可谓不轻。但叶凡尘身负“神龙不灭体”，根本没有多大的感觉。龙天彪心思全在之前的话上，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

龙天彪感叹地对叶凡尘说：“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想法是对的，那些臭小子们一开始修行很快，到了一定程度就慢如龟爬了。就算是我.......老人家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原来我们都走入了误区，一个人怀有敬畏之心，重视道德和礼法，并不是单纯的幼稚和迂腐。而是......一种精神。怀有怎样的精神才是决定我们存在价值最重要的东西，修为也不过是一种表象罢了。”

叶凡尘也不过是因为浮云子师傅的遭遇，感叹之下才说出这些话。

龙天彪却彻底对眼前的小辈服气了。以他的身份，这几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任何人知道了都不免要惊骇。

但龙天彪毕竟修为和眼界不同凡人，在他看来，叶凡尘的道理胜过自己的道理，这是一件确凿的事情。他不但不反驳，更会欣然接受。修到龙天彪这种程度，世俗的许多观念已很难将他束缚。

叶凡尘也不得不对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生出敬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