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比起夏天多了几分宜人,也多了几分萧瑟寂然。

江都这地方,每逢夏天都要热死个人,即便进入秋季,仍旧是暑意浓重,让人夜里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所以江都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从春末到秋初这段时间多半不会在城里居住,而是搬到城外湖边的别院中避暑。

李青莲在张府过足了自己当家作主的瘾头后,又搬回了东湖别院。

她的院子还是纤尘不染,与过去相比没有半点变化,书房里摆满了各类漂洋过海而来的奇珍异宝,有自动报时的自鸣钟,有清晰可见人影的玻璃镜,以及其他许多看不出用途的奇怪物件。

今天李青莲有些百无聊赖,正在翻看一本坊间流传很广的才子佳人话本,内容大抵是讲一位富家小姐在灯会上与一位贫寒书生相识,后来两人不顾世俗礼法珠胎暗结,甚至不顾家族反对结为夫妻,后来结果也不出预料,那位贫寒书生进京赶考得中状元,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李青莲看得满嘴乏味,又是这种老套情节,她这个看书之人都能做到烂熟于心,可是写书之人却还浑然不觉,实在让人腻歪。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之声,李青莲示意服侍自己的小丫头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头踩着绣鞋一路小跑出去,不多时便折返回来,轻声道:“小姐,是少爷回来了。”

李青莲轻哼一声,“他倒是知道回来,和吴姐姐一起去湖州玩却不带我,还让我帮他料理江都的一大堆破事。”

她放下手中书本,起身道:“走,看看去。”

来到正堂,徐北游正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上,旁边斜靠着一柄泛有霜白之色的巨剑。

看到李青莲进来,徐北游主动招手道:“青莲啊,过来坐,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李青莲哼了一声,高高昂着头故意不去看他。

徐北游笑道:“我知道你不高兴,所以这次我从湖州给你带回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会有这么好心?什么惊喜?”李青莲满脸狐疑。

徐北游故意卖关子道:“在你吴姐姐那儿。”

李青莲皱眉道:“对了,吴姐姐去哪儿了?”

徐北游指了指琉璃阁方向,“去见师母了。”

不多时后,拜见过师母的吴虞姗姗来迟,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与李青莲有三分相似的女子。

李青莲看到这名女子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徐北游笑问道:“师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青莲喃喃道:“堂姐,你怎么来了。”

李青萍呐呐无言。

徐北游对吴虞用了个眼色,然后拿起霜天晓角向外走去。

吴虞紧随着徐北游来到门外。

徐北游轻声问道:“师母情况怎么样?”

吴虞低声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徐北游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霜天晓角,“那我就去走上一趟,有些事还是要听听师母的见解。”

吴虞轻轻嗯了一声。

徐北游往琉璃阁行去,一路上不管是丫鬟还是剑宗弟子,纷纷避让行礼。

自从张雪瑶不再管事之后,徐北游就成了剑宗的实质主人,再没人敢去试探这位新主子的权威,就像一户富贵人家,老爷没了,太太主事,可太太终究还是要变成老太太,少爷也终究要变成老爷。

现在剑宗的家,由徐北游来当了。

再过些时日,少爷变老爷,少主变宗主,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徐北游来到琉璃阁门前,两位守候在此的女子正要出声,徐北游伸出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两人不敢忤逆这位愈发势大的少主,对视一眼后悄然退下。

徐北游轻轻推门,缓步走进琉璃阁。

张雪瑶还是老样子,跪坐在琉璃阁深处一张矮案后,摆弄着一套价值连城的黑釉盏茶具。

徐北游脱下鞋子,悄无声息地走到张雪瑶面前,轻声道:“师母,我回来了。”

“是南归啊。”张雪瑶抬头看了他一眼,“坐吧。”

徐北游跪坐到她的对面位置,将手中的霜天晓角横放于案上,问道:“师母可是认得此剑?”

张雪瑶瞥了眼霜天晓角,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感慨道:“是霜天晓角啊,可是有些年头没见着它了,我记得它应该是在萧家手中才对。”

徐北游说道:“我在湖州时遇到了叛出道门的大真人青尘,随他进了一处萧皇留下的遗址,这把霜天晓角便是从那处遗迹中得来的。”

张雪瑶取过霜天晓角,伸出右手两指在剑锋上一寸寸抹过,眼神恍惚道:“详细说说。”

徐北游点点头,将前不久湖州之行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张雪瑶听完之后,若有所思。

徐北游也不催促,自顾倒了一杯茶,细品慢啜。

过了许久,张雪瑶摇头道:“既然青尘都说不准,我就更看不出什么端倪了,不过萧煜有所图谋是必然之事,只是不知他为何要独独将此剑留在此处,而且还对此剑下有封禁,难不成此剑还有什么蹊跷之处?”

徐北游眯起眼,缓声道:“青尘说我是应缘之人。”

张雪瑶道:“那你就先将此剑带在身边,不过也要小心不要给萧煜做了嫁衣。”

徐北游点头道:“北游记下了。”

张雪瑶问道:“还有什么事?”

徐北游沉吟了一下,问道:“师母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萧林的人,萧家的萧,双木林。”

张雪瑶想了想,“似乎有这么个人,你师父应该知道,不过我只是有所耳闻,从未与他有过接触。”

见徐北游的脸色有异,她疑惑问道:“怎么,你与此人结仇了?”

徐北游脸色略显阴沉道:“萧知南来信说她被此人中途截杀,修为极高,不输昆山张召奴,幸赖她有朝廷高手护卫随行,方才没有遭其毒手,而且此人所用手段与鬼王宫的孔逸箫似乎是同出一脉,先前孔逸箫等人又密谋李家之事,甚至还想袭杀于我,用心深沉,不可不防。”

徐北游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还有先前的道门齐仙云之事,都说是道门倾轧,可我觉得却是未必,说不定就是有人想要把水搅浑,好让他们浑水摸鱼。”

张雪瑶皱眉道:“萧林和孔逸箫?鬼王宫分明已经覆灭,当年鬼王就是在我和唐圣月的面前被萧煜生生打死,他那一脉也就随之断绝,难道是有人假借鬼王宫之名?依你所说,这个鬼王宫如今的实力可是深不可测,最起码有三位地仙高手坐镇,还能拿出玉玺碎片这等物事,若是贸然招惹他们,恐非明智之选。”

徐北游脸色凝重道:“那我们?”

张雪瑶平静道:“不过未雨绸缪,我们也该早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