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前殿,见到萧知南之后,萧元婴再也没了先前面对徐北游的蛮横,乖巧温顺,束手而立,小脑袋更是耷拉着,就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斑斓大人轻踩着脚步,来到萧知南脚下,略有谄媚嫌疑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主人,转眼之间,已经背弃了刚才还患难与共的“袍泽”萧元婴。

此时萧知南已经没了刚才与徐北游在一起时的小女儿神态,不仅颇有一国摄政公主的威严,更有长姐如母的风范,仅仅是用目光一扫,萧元婴这个敢跟徐北游没大没小的丫头便成了大家闺秀,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徐北游幸灾乐祸地用目光偷偷挑衅,小丫头敢怒不敢言,只敢趁着姐姐不注意,偷偷举起小拳头对徐北游示威。

萧知南也没在乎小丫头的小伎俩,与徐北游分别坐在主位上,不多时后,外头有人通禀,内阁次辅谢苏卿到了。

徐北游刚才已经跟萧知南说起过,她也没觉得如何意外,吩咐道:“去请谢阁老进来。”

秋光应诺而去。

片刻后,身着一品公服的谢苏卿步入殿内,刚要行礼,萧知南已经抬手示意道:“谢叔叔,这儿不是未央宫,也不是大朝会,就不必多礼了。

然后她又对身旁侍立的秋光吩咐道:“给谢阁老赐座。”

“端进来吧!”秋思向隔门外轻声喊道。

一个当值的女官端着个一尺见方的镂空檀木绣墩进来,摆在谢苏卿的身后。

谢苏卿却是仍旧坚持着行礼完毕,然后才坐到谢思搬来的绣墩上。

这就是君臣有别,当日萧知南还是一个无望继承大统的公主时,自然可以叫他一声谢叔叔,他也可以坦然受之,不过今非昔比,如今的萧知南已经距离大统之位只剩下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不是帝王胜似帝王,君臣规矩,萧知南可以不怪,但谢苏卿不能不讲。

萧知南看了徐北游一眼,夫妻二人之间自有灵犀,徐北游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这次请谢阁老过来,是我的意思,还望谢阁老不要怪罪北游无状。”

谢苏卿立刻站起,“南归言重了,江南战事凭借你一人之力撑起,你是撑着咱们大齐朝的国之栋梁,既是有事相商,何来无状之说。”

这时候萧知南开口道:“谢叔叔不必如此拘礼,请坐吧。”

谢苏卿轻轻应诺一声,这才又坐下了。

“谢阁老,如今是由您来执掌暗卫府吧?”徐北游望向谢苏卿。

“正是。”谢苏卿欠了欠身子。

徐北游指了指一直双手合十静默不语的龙王,说道:“我来给谢阁老介绍,这位是佛门的八部之主,龙部之王,大名鼎鼎的佛门龙王,在燕州境内时,我与龙王做过一场,得以请到龙王来帝都做客,想要请谢阁老好好安顿一番。”

谢苏卿闻琴音而知雅意,立时道:“请帝婿放心,暗卫府在城内有一座别院,乃是修建于前朝大郑太祖皇帝年间,至今已有三百年,其中颇有些精心布置,最是合适,谢某定当将此事安排妥当,不出半分纰漏。”

徐北游点了点头,望向一直缄默不语的龙王,问道:“不知龙王意下如何?”

龙王双掌合十,微微一笑道:“客随主便,一切都听从徐宗主安排。”

徐北游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龙王移步,跟随谢阁老去吧。”

在此期间,萧知南没有说半句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徐北游安排,没有半分不愉之色。

谢苏卿又从绣墩上站起,对龙王略一拱手道:“龙王,请。”

龙王合十还礼,“请谢阁老带路。”

待到两人离去之后,殿内只剩下一家人。

徐北游不再说话,大有一家之主风范的萧知南扫了一眼萧元婴,“元婴。”

萧元婴乖乖地走上前来。

萧知南稍稍拔高了音调:“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如今不比太平年节,没事不要离开帝都,更不要到处乱跑,你可倒好,趁着我一时没留神,便带着斑斓一起跑出京去,若是你有个闪失意外,让我如何对你故去的父母以及父皇母后交代?”

萧元婴低垂着眼帘,闷声闷气道:“元婴知错了,还请皇姐责罚。”

萧知南沉声道:“姑姑这段时间病情反复,身体欠佳,我忙于国事,无暇抽身,罚你代我去姑姑跟前侍疾。”

萧元婴应诺一声,带着老大不情愿跟随秋光退出殿外,临走前还因为徐北游食言没有帮她说好话而耿耿于怀,又是举起小拳头狠狠示威一下。

徐北游一笑置之。

待到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之后,萧知南抱起斑斓,轻轻抚过它的雪白皮毛,轻声问道:“你这次回来,打算待上几天?”

徐北游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眼妻子略带希翼复杂的眼神,略有迟疑地开口道:“尽量多待上几天吧,如果东北佛门不生出事端,我打算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去一趟碧游岛,毕竟现在的剑宗已经不比以往,虽说还不能直接打上道门玄都,但是也该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至于魏国……”

他轻笑一声,“如今魏王大军主力悉数陷于江南,他无暇顾及东南三十六岛,更何况,那三十六岛上还残留着我们剑宗的诸多禁止,也不是他想要收入囊中就能收入囊中的,所以此事你大可不必忧心。”

萧知南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徐北游到底想要什么,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人间的权势已经很难再让他为之所动,更多还是执念和牵绊,正如秋叶这位即将飞升之人,仅以权势而论,他是否是天下最为尊贵之人,早已是无关紧要之事,可他还是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来布局,甚至不惜挑起一场天下大乱,更多还是为道门计,为妻女计。

徐北游大致也是如此,他的执念在于师父公孙仲谋的临终遗愿,当时公孙仲谋只口不提报仇二字,只说希望徐北游能复兴剑宗,如今徐北游已经有这个能力去做,那他必然会去做,甚至是不惜代价。

他先是已经在江都合并剑宗,继而委任三大宗主,剑宗架构初显,如今燕州等地也成为剑宗的囊中之物,可不管江都也好,还是燕州也罢,说到底都是客居他乡,剑宗真正的家乡还是碧游岛。

所以他必然要回到碧游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