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包袱,白馨站在藏书楼门前最后回头望了这里一眼。进宫已有半年,除了最初的那两日,她几乎都是在藏书楼里度过的。虽然阡陌不过是顾君阳安插到她身边的探子,但是要是没有她,或许这段日子也不会这么好熬。

终于是要离开了,白馨低头看了眼手里小小的包袱,像来时那样,她终归什么都带不走。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少了牵绊。

看完了最后一眼,白馨毫不留恋地关上了藏书楼的大门,在门合上的最后刹那,她瞥见门后的秋千架依然孤零零地吊在老槐树上。或许在这宫里,只有那架秋千,和那棵老槐树,才能一辈子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阡陌告诉过她,这架秋千是先王特意造给顾君朝的母后的。帝王多情,不过也最幸运,最起码在迷恋过封芷凝那样倾城倾国的女子之后,还能找到与自已相依相偎的那个人。

封芷凝的美让天下人迷恋,但那不足以让所有人都爱上她。白馨想,顾君朝的母妃,那个无声无息死在太后手里的人,或许才是先王的最爱。

那架秋千,痕迹已经斑驳,可是那每一道剥落的红漆,都能看出满满的爱。否则,太后与顾君阳也不会恨极了这里。自己的丈夫与父亲,却对另一个女人爱之入骨,想必任是谁都不会乐意见到的。

“想不到,你居然会对这里这么不舍。本宫还以为,你会避之唯恐不及呢。”阡陌一直站在藏书楼外等白馨,这里对白馨来说或许值得回忆的地方,可是对她来说,她再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

白馨将手里的包袱背到肩头,回头对着阡陌面无表情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娘娘的千赫宫富丽堂皇,自然不会喜欢藏书楼这种简陋的小地方。”

“逞一时口舌之快会让你好过一点吗?白馨,本宫知道你对本宫心存芥蒂,本宫也不稀罕你谅解本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就看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了。你要的是这宫里最给不起的感情,而本宫要的是这皇城随处可见的权利,所以你注定一败涂地,而本宫却能在这里扶摇直上。”听出了白馨话里对自己的讽刺,阡陌的表情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丝毫看不出怒气。

许多年前,当她刚遇见顾君阳的时候,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平淡的感情。后来,经过岁月的蹉跎,她才明白她这不起眼的心愿,对顾君阳来说太重太重了。明白这一点以后,她再也不奢望从顾君阳那里得到任何叫做感情的东西。她能要,也要得起的,只能是这权利。

白馨不会懂得,那种绝望之后重新燃起的希望。是权利让她重生了,如果只为了追逐感情,或许她早就死了。

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被人贩子卖进了青楼。和那些从小被训练的妓女一样,除了没日没夜的跳舞,不眠不休的唱歌,她别无出路。

不过她也算是幸运,在十三岁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就遇上了顾君阳。她是被她的歌声吸引来的,那时候她真傻,以为自己等来了知音人,却没有想过,顾君阳的出现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声音和凌霜华如出一辙。可是即使这样,她依然感激顾君阳的及时出现,不然那一晚,她或许就被某个猥琐的公子哥买走了第一夜。

被顾君阳买走之后,她被送到了城外的一处大宅。从此以后,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宅里的生活很简单,她再也不用整日唱歌跳舞。只要等每个月顾君阳一次的到访,安安静静地唱一支歌给她听。

那样的生活,她想如果说给自己勾栏里的姐妹听,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的。一个贵人,花了一万金替她赎了身,却只是为了每一个月为他唱一支歌。

起初,阡陌是庆幸的。她单纯的以为顾君阳不碰她,是因为怕亵渎了她。后来她才从顾君阳望着她的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所谓的发乎情止乎礼,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是她,不是顾君阳心里住着的那一个人。

不过,对一个妓女来说,能碰上这样的贵人,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想要权利,欲望在每个人心里都不断膨胀,可是能得到满足的人屈指可数。我很庆幸,我的欲望跟你们不一样。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你们这样的人,我想我一定会为自己感到可悲。”阡陌的话,不久之前许绿衣也曾对白馨说过。可能,她们才是最适合这宫里的人。

前前后后,她曾到过这皇宫两次,却永远都只是过客一个。只可惜白馨没有想到,不久后的将来,她会成为这后宫里新的霸主。

对于白馨的话,阡陌但笑不语,轻叹了口气道:“可悲总比心死强。你走吧,御膳房那边的送水车会在宫门下钥前离宫。送水的小太监已经被本宫收买了,他会将你藏在空的送水车里运出宫。如果不发生意外,半个时辰以后你就会在宫外了。”

“后会无期。”白馨留下这一句,便背着包袱匆匆跑向了御膳房。

阡陌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浮现了一抹苍凉的笑意,喃喃自语道:“后会无期……”

出宫的事情很顺利,白馨按照阡陌说得躲在了送水车里。送水的太监一路将她推出了宫门,在宫门口的时候,侍卫对他们的盘查也不严格。毕竟送水的车辆每天都要出入,从前也没出过什么事,侍卫也就松懈了。

为了安全起见,送水的小太监直到城外才将车停下来。白馨从里面钻出来后,只见一匹骏马停在旁边。不用多问,她也想到这是阡陌为她准备的。

“奴才只能送姑娘到这了,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娘娘特意备了一匹骏马为姑娘代步,希望姑娘一路走好。除此之外,娘娘还要奴才给姑娘带一句话——既然走了,就再不要回来。”那小太监将马牵到了白馨面前,赔笑道。

白馨牵过马,对那小太监道:“也请公公为白馨带一句话,从此以后,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