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地不要提前打个电话?”

“嗯?”穆非问话的时候覃雅正趴在车窗上望着外面发呆。车已经在县道上行驶了一个多钟头了,两人一路无言,穆非突然出声,覃雅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要回家,所以不开心?”穆非减慢速度,稍偏头看她。

“没……没有。”覃雅低着头,手绞着背包带子,下意识地否认。车内气氛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覃雅抬头,陷进了他笃定的眼神中。叹了口气,松口道:“没有不开心,只是,不觉得开心而已。”

她回答得很矛盾,但穆非觉得自己听懂了,没有再问。“不管怎么样,等下见到妈妈要表现得开心点。”

覃雅秀美微皱,不解道:“为什么?”

“你在穆宅受虐待了?”

“没有啊!”

“那就开心点,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覃雅语塞,终于体会到恬恬所说的满脸黑线的感觉。

“嗯?”穆非逼问。

“哦。”覃雅从来不在小事上与人争辩,乖乖点头。但是,穆非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阳奉阴违,一语不发,只是在沉默中给她制造出一种无形的压力。覃雅又叹气,侧身对他,挤出一丝笑容来。

穆非却大声地笑了,似乎她的行为逗乐了他。

覃雅只感觉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不曾有过的情绪,霎时就胀红了脸。

穆非见她气鼓鼓地瞪着他,龙心大悦,伸出一手放在她头顶,揉啊揉,似乎想揉出个面团来。“生气了?”

覃雅想躲开他的“魔爪”但又不敢,只能缩着脖子忍着,嘴里却说:“没有。”

“口是心非的小朋友!”穆非松开了手,目视着前方吹了声口哨,“珍婶还说你最乖巧,我说你才是最鬼的小鬼。”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喜欢真实的人,还算合了我心意。以后,在我面前,不必伪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覃雅突然有点留恋发顶的温度了。他说,她在他面前不必伪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该是多么惬意的人生?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再想回家后将要面对的种种了,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引开。偷偷从视线的余光中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嘴角还留有刚才大笑的弧度,原来,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关心着她。外面起风了,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好冷,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她就看见车窗徐徐上升,冷意渐消,只留一室温暖。

泽西哥哥,你知道吗,还有一个人,他的笑可以让冬天变得温暖。

宝马车在一栋三层高的居民楼下停了下来。房子样式很简单,普通的平顶房。外头看着已经很老旧了,外墙好几处已经有石灰脱落的痕迹,到处都爬满了苔藓和不名的黑色、灰色污点。

“就这?”穆非抬头,他甚至在几个窗子附近看见了裂缝。这明显就是幢危房。

覃雅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这不是人住的地方”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她也能理解,这里和穆宅相比,实打实的贫民窟。像穆非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定是没有靠近过这种地方。

“还愣住干嘛?二楼?”

覃雅正考虑要不要让他在车里等着,她自己上去和妈妈谈,回过神来一看,他已经上了台阶。覃雅看着他,本来擦得蹭亮的皮鞋边上已经沾上了些许的灰尘,高大的身材在低矮的楼道里不得不微弓着腰。他站在那,如一幅画,一幅画风诡异的画。

听见他的催促,覃雅忙迈开小跑步跟了上去,将他领到自己家门前,敲响了门。敲了几声,没有人应,覃雅回头抱歉地笑笑,手伸进背包里找钥匙。就在这时,吱地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妈。”

覃珮珮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突然看见她身后的穆非,眉头有舒展过来。

“覃夫人,你好,冒昧打扰,在下穆非。”

覃珮珮点头,将他们迎了进去。

“穆先生请坐。”

穆非在沙发上落座。并不用刻意地打量,已将屋子的模样看个清楚。这里似乎除了黑、白、灰便没有替他色调了,难怪覃雅总穿黑不溜秋的衣服。不过,他也知道为什么十六岁的覃雅已有出水芙蓉般的风采了,覃夫人真地很美,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十六岁女儿的妈。她对他的态度很是客气,但一面对覃雅便会不自觉地淡漠下来。

“覃雅,家里茶叶没有了,你去李阿姨家借点来。”

“好。”覃雅放下书包,淡淡地答应着,出去了。她们家最不缺的便是茶叶,她当然知道妈妈只是找个借口支开她。

覃珮珮拉着张椅子在穆非对面坐了下来。“穆先生看着很年轻?”

穆非笑笑:“今年二十六。”

“穆先生真是年轻有为。”

“覃夫人谬赞了。”

覃珮珮看着他,自信、沉稳、高傲而不骄傲,就像她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心中不免起了些涟漪。她知道他,姚菲儿早就将覃雅在S市的情况告诉了她。他叫她覃夫人?所以覃雅有听她的话,没有告诉他有关她的事。“小雅这些日子借住在贵府,想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还算是个乖巧的孩子,说不上添麻烦。”穆非淡淡道。

“不过,我们也不是会占人便宜的人家。让小雅借住贵府,也是无奈之举。我家的情况穆先生想必已心中有数,所以我也不会逞强说现在就能对您的慷慨有所回报。但是,不管是我还是小雅,一旦有能力,一定会报答穆先生的恩德。”

穆非还是淡淡地笑,倒也不推辞:“我等着她有能力的那一天。”

覃珮珮愣了一下,第一次对他笑了,眼神里尽是欣赏之意。

“我想菲儿已经向覃夫人大略介绍过我,不过,就像我说的,只是大略。所以,恕穆某冒昧,我有点好奇,覃夫人怎么会放心将女儿交托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首先,我们并没有那么陌生。”

穆非皱眉,有些不解,但见她不愿深谈,也就聪明地没有多问。

“其次,我相信菲儿。菲儿是绝对不会让小雅有危险的。”

穆非点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这是穆某的私人名片,上面是我的私人电话,也有老宅电话。如果覃夫人有什么事,或者想来S市看看,随时恭候。”

覃珮珮接了过来,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我在S市有不愿相见的故人。所以……”

穆非接道:“覃夫人放心,穆某一定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您。而且,谢谢您对穆某的信任。”

覃珮珮又笑了。起身去开门,果然,覃雅已经在楼道里站着,手里拿着小盒茶叶。“进来吧。”

覃雅点头,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刚想去厨房泡茶,却见穆非招手叫她过去。

“进去和你妈妈说说话,我们一个小时后回S市。”

覃雅看看他,又看看厨房,点头。深吸了口气,往厨房迈近的脚步也变得沉重。聊一聊?她有多久没有和妈妈聊过了?或者说,她们从来就没有聊过。

“怵在外面干嘛?”覃珮珮回头见到她,沉声道。“把茶端出去给客人。”

“我……他叫我进来和你聊聊。说等下……就回去了。”

覃珮珮将茶杯放回炉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倒是听他的话。”

覃雅惊慌地看着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这是好事。穆先生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对于他来说,你永远是个外人。所以,不可以任性,不可以提要求,还有,要懂得知恩图报。”

覃雅点头。

“还有,你毕竟已经十六岁了。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提,穆先生是个好人,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我相信,在他身边,也不乏有其他的优秀的男人。但是,你要记住,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你有你的世界。不要妄想过界。”

覃雅懵懂地望着她,习惯性点头。

“你现在不懂也不要紧,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也是为了你好。”

“嗯。”

“背包、鞋子是他买给你的?”

“哈?”她突然转换话题,覃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自穆非送她一屋子礼物后,她还没有穿过那些新衣服,还是高中新校服、初中旧校服轮流穿。她那个牛仔布背包还有那几双旧鞋子都被扔了,不得已才用了新包穿了新鞋。“对不起。”覃雅没有解释,只是道歉。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记住,东西不能白拿人家的。长大以后,等你有能力了,要回报他的这份恩情。他比你年长,算是长辈,但毕竟也是一个男人,虽然我信他是一个正人君子,我也必须提醒你,绝对要洁身自好,保护好自己。”

覃雅从未和她聊过这么多话,更没有涉及过男女的话题,脸色一红,低着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