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市区通往东郊的公路上,一辆蓝色Landrover平稳行驶,路边的香樟树依次倒退。覃雅抱着书包坐在副驾上,一手摸着有着奢华质感的座椅,到S市已经三天了。才三天吗?为什么她觉得有三年那么久?书包是牛仔布缝的,质地有些硬,扎手,但她还是仅仅环抱着它,熟悉的东西总是能带给她安全感。

偷偷望向旁边,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俊秀得如同漫画书里走出来的王子。狭长双目目视前方,侧脸也完美得如同一幅雕刻师精心雕镂的作品,一手靠着窗户撑着头,一手握着方向盘,游刃有余,就算此时秀美紧蹙,快门随时一闪也是一张忧郁王子的画像。

他叫袁佐,菲儿姐的……朋友——虽然她直觉,远不止朋友。

覃雅毫无意外地考上了一中。开学那天,她自己从火车站坐公交车到学校报了名,然后按照菲儿姐的吩咐在校门口等着袁佐来接她。他们已经认识了四天了,覃雅却对他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只是有些疑惑。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在看到她第一眼时会表现得惊慌失措,语无伦次?袁佐把她带回了他在市区的公寓后便离开了,好像避之唯恐不及,只留了一个保姆陪她。

她在那个公寓里住了三天,袁佐三天未归,倒是每天傍晚会和保姆通电话,通过断断续续的电话内容,她大概知道他们是在聊她。

第三天傍晚,保姆正在厨房煲汤,门铃响了。覃雅半打开了门,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穿戴时髦,手里的包目测抵得上她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吧。

女人看到她,轻哼了一声,大力把门全打开了。红色高跟鞋咚咚咚地踩了进来。“你认识姚菲儿?”

覃雅倒不认为她是强盗或歹徒,于是点了点头。心里还想着可能是袁佐认识的人,准备叫保姆出来。“啪”地一声,一个用尽全力的巴掌掴宰了她左颊上。覃雅一时蒙了,抬手抚去,脸颊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想必已经肿了吧。

“Ca……Casey小姐!”保姆听到声音拿着汤勺就跑出来了。她看到了覃雅脸上鲜红的五指印,也看到了她对面趾高气扬的女人。但她不敢过去。同情地看了眼覃雅,保姆退回了厨房,想了想,拿出了手机:“袁先生,Casey小姐过来了……”保姆挂上电话,站在窗户边偷偷往客厅瞧,还好,Casey小姐在沙发上坐下来了,没有再动手。

Casey猛地侧头往厨房看去,正好撞上保姆的目光,满意地看到对方立即逃开了。轻笑一声,已经打电话给袁佐了吧?她就是要袁佐知道!果然,不到一刻钟,那个人就风尘仆仆地跑来了。

覃雅站在原地,还没晃过神来,耳边嗡嗡作响,只大概知道袁佐来了,看了她一眼。然后她就听到他和那个叫Casey的漂亮女人的吵架声。迷迷糊糊地,她只听到菲儿,母亲,未婚妻几个字眼。约莫过了一个小时,Casey哭着离开了。她看到袁佐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倒在沙发上,一手遮着眉眼,似是不愿意面对眼前的情况。

保姆轻手轻脚地张罗好了餐桌,见袁佐已经躺了有一会儿了,似是睡着了。犹豫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白布,里面躺着两颗鸡蛋。覃雅这时已经清醒点了,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想了想,轻声道:“阿姨,您今天就先回去吧。”

“这……”

“没事,等下我会收拾好的。”

“好……吧。”

保姆又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覃雅转身进了卧室,拿了张薄毯出来,轻轻给他盖上了。

袁佐却立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疼吗?”

覃雅淡淡地点头。她倒不觉得委屈或是愤怒,只是心中有很多的疑问。比如袁佐看到她点头后的反应,他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就像……他们在一中校门口见面时一样。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带着疑问,带着欣喜,带着眷恋,还有悲伤。

袁佐叹了口气,“我替Casey向你道歉。”

“嗯。”

袁佐看向她,有些惊讶。“你不生气?”

覃雅摇头。“我知道她不是针对我。”

袁佐却笑出了声:“你倒是聪明。不愧是……她的妹妹。”

覃雅看着他,笑得有些苦涩。不过,她想,他应该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应该是经常笑的人吧。“我想,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吧?”那个Casey看起来是他的女朋友。

“不。”袁佐摇头,“麻烦一直都在,和你并没有关系。”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认真打量她。确实如姚菲儿所说,她是一个粉雕玉琢般剔透的女孩,乖巧,懂事,又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沉着,惹人怜爱。所以,姚菲儿才会放下她的骄傲主动联系他,求他代为照顾她吧?照顾?呵,粉嫩的一张脸肿了半边,他果然如她所说,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袁佐拿过她手中的鸡蛋,轻轻替她敷着红肿的地方,许诺般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的。”说完又把鸡蛋放回她手中,起身往外走。

“您……您不吃完晚饭再走吗?”覃雅也站起身。

袁佐没有回头,径自走到玄关处,声音已经轻松了许多:“明天是周六吧。在这里等着我,我……到时候再说吧。”

“好。”

然后,第二天到了,她收拾了行李坐到了这辆车上。

“穆非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姐也认识的。我已经给你姐打过电话了,她也同意你住到他那去。只是他那庄园,我们叫老宅,那是郊区,离你学校可能远点,但那里有直接去你们学校的公交车,也算方便。那家伙性格嘛,自然是没我好相处啦。”

覃雅听着他温润的声音,渐渐放松下来。这样侃侃而谈的他才是真的他吧?他果然是开朗的。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他就是个工作狂,几乎天天住在办公室,很少回老宅的。也不要怕孤单,那里还住着珍婶一家人。珍婶是穆家老人了,她是看着穆非和我长大的,虽说是仆人,却更像亲人,所以你待会儿见到她一定要有礼貌。她是个慈祥、和气的人。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顿了顿,见覃雅只是静静地听着,又道,“我不是赶你走,只是你在我那,我担心你会再受委屈。而且,我会经常去老宅看你的。我给你买了部手机,存了我的号码,你有事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覃雅扫了一眼,Nokia,忙摇头拒绝。

袁佐却不容拒绝地把手机塞进她手里。“S市很大,有手机联系方便些,就当是借你用吧。你长大后再给叔叔买更好的吧。”她才十五岁呢,花样的年纪,他不得不服老啊!

覃雅突然就笑了:“谢谢袁佐哥哥。”

袁佐被她这一声“哥哥”叫得心情甚好,吹了声口哨,叫道:“坐好,让你见识一样Landrover真正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