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王紧绷的脸忽地释然一笑,笑声充斥着殿堂之上,伊玞也随着他浅笑。

“朕果然是没有看错你们伊家,辅相一生尽职尽责,伊玞你也是不负皇命,你父亲是该休息了,好!就这么办,明日早朝,朕就颁旨,任命伊玞你为新一任辅相之职,如何?”

明日?伊玞眉眼一挑,再次朝着灵王作揖。

“陛下恕罪,还是请陛下现在就颁旨吧,臣有些迫不及待了,再说……若是今日臣坐不上这辅相之位,怕是明日没命来上朝接旨了。”

伊玞的话说的在明了不过了,灵王的脸色再也掩饰不住的难看,手扶在王座上不安地摩擦着,今日若是宣告了伊玞为辅相,今晚可是万万动不得他了。

伊玞看灵王沉默不语,再一次小声地提醒他。

“怎么?陛下连这么一点儿请求都答应不了吗?”

这话,不像是遗憾,倒像是我威胁。

“南君饶呢?”

灵王话锋一转,示意莫星云让下人们都退下去,看样子是打算以诚相待了。

殿上,只留下了伊玞和灵王两个。

“南君饶为何没跟你一同回来?难不成,他已经成了西珀的人?”

哦,这是要找事的节奏,伊玞知道,现在灵王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个出口来回绝了伊玞的请求。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幽王爷这个人了。”

伊玞这模棱两可的话让那个灵王犯了难。

“死……了?你是说君饶死了?”

伊玞竟然点了点头,可是眉眼之间的情绪却好像是玩笑一般的。

“王爷也是可怜的很,未婚妻惨死,心灰意冷,所以……不管怎么说,王爷也算是死得其所,陛下还是多留意一下活下来的臣吧,那辅相之位,还请陛下赐予。”

伊玞还是绕了回来,灵王不悦,但是知道当真是躲不开了。

“君饶的尸首为何不送回来,南家的人总该回来才是,这辅相的位子你害怕朕不给你吗?只是觉得这么给有些失了你们伊家的体面,想着明日昭告群臣的好。”

说的真是好听。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臣也不想太执拗,本来是好心想要省些宫内的高手,毕竟白白死在臣那里,也是一种浪费。”

这话说的就差直接说白话了,灵王压制着自己的表情,要不然,估计已经气得五官扭曲了。

“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吧?伊玞你此行回来,带着千名西珀的人马是何意?难不成是来逼宫的吗?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西珀王的意思?”

伊玞赶紧装作慌张地跪了下去。

“陛下千万别误会了臣啊,这千名精骑只是臣回来的时候,西珀君王给予臣的谢礼,特别是听说了臣回来要当上这一品辅相的官位,更是庆贺之意,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再说了,这区区千名精骑,怎么可能动摇的了陛下的王位,陛下未免对于灵幽的兵力太过不自信了些。”

灵王急速走下王座,到了伊玞的面前,蹲下身子死死地盯着伊玞。

“你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南君饶没死对吧?你能这般有底气地回来,绝对是因为他在后面为你撑腰是吧?西珀自你们到达之后就开始以迅猛之势发展了起来,是你们搞的鬼吧?告诉朕!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灵王已经完全褪去了伪装,伸手扼住伊玞的脖子,强硬地抬起他的视线,与自己对视。

没料到,伊玞破颜一笑。

“臣,还是第一次看见陛下慌张了呢,陛下自不用想的那般复杂,臣回来,就是为了得到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西珀国的壮健确实有臣等的功劳,但是,这不也是劝服的功绩吗?说到底,还是陛下您的功劳,只要陛下给予该给的,臣的家眷都在灵幽,又怎么可能会冒险背叛呢?陛下还是试着相信一下伊家的忠心,世世代代,若不是陛下所逼,伊家依然死心塌地。”

伊玞第一次这般恶狠狠地对视灵王,灵王松开扼着他脖颈的手,慢慢后退几步。

“好,你要辅相的位子,朕给你便是,但是伊玞你记着,朕会无时无刻地关注着你,要是你有一点儿异动,休怪朕不客气!”

伊玞微翘嘴角一笑,俯身叩谢。

“臣,谢过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伊玞接过辅相的官服,走出宣政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心跳已经完全跳乱了节奏,怕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完全释然呢,刚才面对灵王,他也只不过是强撑罢了。

“上皇你当真是王才,什么都让你料准了……”

伊玞喃喃自语,想起出行前南君饶的交代。

“什么?上皇你让我回到灵幽去向灵王要那辅相官位?您没开玩笑吧?我回去,只要能把父亲母亲救出来就已经是万幸之事,还争抢什么官位,我就算不要命,还得想着父亲母亲呢。”

“你若是回去不这般做,伊家上下才会灭门,灵王之心,你再偷偷回去,你以为会不惊动他吗?还不如大张旗鼓地,风风光光地回去,不仅回去,而且要长久的回去,坐上辅相的位子,一来堵住了悠悠众口,猜忌你的叛反之心,二来可以在灵幽根深蒂固,与我里应外合。”

南君饶十分的自信,看着伊玞略显慌张的神情微笑。

“你放心,这次回去我会派千名精骑与你一同回去,若是灵王当真不顾灵幽国的百姓之言,违背自己的诺言杀你,伊家上下逃出来也不是问题,这样,我就更加有了正当的理由吞并灵幽,还能得到天下人的心,但是我猜,灵王也不是傻子,他一定会答应你辅相之位,但是也会暗自下手解决掉你,这一点儿,你自己上心,对于灵王来说,也不是易事,回朝之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灵王退位,让圣瑜皇接手灵幽。”

“你在发什么愣呢?”

一声询问把伊玞从回忆之中拽回了现实之中,他侧目寻找声音的来源,看见了圣瑜皇。

“世子殿下。”

圣瑜皇看见他手里捧着的辅相官服,微微一笑。

“看来伊玞你这一回来确实是不一样了啊?这么容易就让父皇把这辅相的官位给了你,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殿下言重了,陛下只不过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而已,何难之说?”

“君饶呢?”

果然是父子,都是说着说着直接提到了南君饶,看来南君饶当真是这父子两人心尖的人啊。

“王爷……怕是永远不会回来这里了。”

“什么意思?”

圣瑜皇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大致死都不会想到南君饶会成为西珀的上皇,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死这一回事了,伊玞知道圣瑜皇对于南君饶的情谊是真,忽地不太忍心欺骗他。

“王爷与我失去联系已经很久了,还望陛下恕罪,臣说不清楚。”

伊玞不愿意久留,说完就要离开,圣瑜皇上前挡在他的面前,抬起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摁在了伊玞捧着的官服上。

“只有你自己一人回来,你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羞愧之意吗?”

伊玞抬眼,看着圣瑜皇悲哀的眉眼,忽地想到了伊璃的假死消息,看来,这消息对于圣瑜皇的打击不小,伊玞也不打算戳破伊璃没死的事情。

“世子殿下说的是家妹的死吗?那只是意外,还请世子殿下节哀顺变。”

伊玞话音一落,圣瑜皇压制了半天的怒气忽地爆发,双手扫掉了他手上的官服,上前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

“临行前,我是不是说过,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为什么你!只有你自己好生回来了!”

圣瑜皇恶狠狠地瞪着伊玞,伊玞恍惚了,他只能确定的是,那被邓先川运回来的尸首一定不是伊璃的,但是究竟是不是青颜的,他无从确认,可事实是,青颜消失了,不见了,若是活着的话,绝对不可能不来找寻自己。

“殿下如何确认那尸体是伊璃的?”

伊玞忽地这般问,像是给了圣瑜皇希望似地,撒开了拎着他衣领的手。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那尸体不是伊璃吗?伊璃还活着?”

圣瑜皇看着伊玞摇头,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忽地被扑灭。

“是伊璃没错,臣只是好奇,听说尸首回来已经是面目全非,殿下又是如何认得的?”

圣瑜皇从怀里掏出白龙玉。

“因为她脖颈上好生挂着君饶的白龙玉。”

伊玞看着圣瑜皇手中的玉石,深深地锁眉,为什么这块玉会在尸首身上,明明就不是伊璃,是邓先川为了忽悠灵王?还是……还是……

伊玞不敢想了,他脑海之中显现出南君饶杀戮店老板一家的场景,脑袋煎熬地快要炸开了,圣瑜皇看出了伊玞的不适。

“你怎么了?愧疚感爆发了吗?省省吧,若是心里有这个妹妹,当初就不会把她送到宫里,她也就不会……”

“麻烦殿下帮我安排见一下邓先川将军,他是内宫首领,我一般根本就见不到他,麻烦殿下帮我安排,我有话要问他。”

伊玞直接打断了圣瑜皇的话,神色焦灼地请求着圣瑜皇。

“他已经被我杀了……”

“什么?那……那跟着他一同回来的人呢?”

“全杀了,一个没留。”

伊玞失魂落魄地踉跄倒地,青颜的生死在自己的心头凝聚成一个大大的疙瘩,隔得他心口生疼,他想着那具无名的尸体,面目全非的青颜,呼吸忽地开始急促困难,圣瑜皇见他不寻常的表现,暂时搁下了个人恩怨,上前搀扶他。

“你怎么了?伊玞!”

伊玞神情慌乱,一滴泪水挂在眼眶边上,不落下来也不消散,猛地惊慌失措地起身,捡起地上的官服,朝着圣瑜皇潦草作揖,朝着宫门外跑去。

辅相府邸,也已经很深了,府邸的各个院子里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哨音。

伊玞站在房檐高处,冲着夜色不停地吹着哨音。

“青颜,你到底在哪儿啊,这灵位之下的游魂,不会就是你吧?你若是还在,拜托你……听到这哨音赶快出现……出现……”

伊家祠堂,伊璃的灵位静静地摆在那里,不知归处的孤位。

一只白鸽在夜色之中穿行,寄托着伊玞最后的希望,飞向西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