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槌精是个不会说话,不会思考,也不会有感觉的东西,但突然有一天它有了记忆,开始很模糊,云里雾里的,后来渐渐清晰,它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也能记住这样人说的话,它也开始记得自己去了哪些地方,有水,有木柴,有人。

棒槌精去过最多的地方是水边,有一只粗糙的手握着它,一下一下捶打着衣物,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它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感到疲累。在它能听到人说的话之后,听到最多的就是水边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总是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一个女人:

“欸,你们听说了吗?四姨娘前两日暗害夫人被捉到了!”一个婆子问道。

“知道知道,说是害了夫人小产啦!”另一个婆子凑了过来很是惋惜的道。

“青楼女子就会这些个腌臜手段!”正握着棒槌精的婆子冷哼了一声,“也不想想凭她的出身,若不是老爷恩典,夫人垂怜,能进我们罗府吗?林州罗府那是多少名门闺秀红了眼要进的地方?真是狼心狗肺!”

“四姨娘竟是青楼的?”先前的那个婆子不禁声音大了许多,她是见过府上四姨娘的,那个沉默寡言又水灵灵的女子,竟然是风尘女子吗?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打着棒槌的婆子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棒槌精虽然听得到人说的话,但却无法开口说人能说的话,它只是日复一日的被人用来捶打浸了水的衣物,而后被放在一个角落里,等着天黑天亮,再被人拿去,捶打浸了水的衣物,没有人会注意到它,它也无法叫人知道它的存在。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四姨娘是怎么个来历?”先前的婆子催促道。

“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勾引了老爷,缠着老爷给她名分,就进了府里了。”

“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怎么会纳一个青楼女子啊?”有个婆子不解的问道。

“你没看到四姨娘的模样吗?是个男人都会鬼迷心窍的!可怜我们夫人!”打着棒槌的婆子扼腕叹息道。

“那四姨娘没有被处置吗?”那个不明情况的婆子问道。

“光是暗害夫人就够她受了,我昨天听夫人房里的小桃红说,老爷将她沉了井!”

“什么!”

“啊!”

两个婆子都捂住了嘴巴,不再说什么,赶紧的干手里的活计。

“你们都警醒着点,当初要不是夫人娘家的帮扶,罗府能有今日吗?”打着棒槌的婆子依旧自顾自的打着棒槌,语气却冷了下来。

棒槌精就听不到再有婆子说话了,它依旧被一只粗糙的手握着一下一下捶打着浸了水的衣物。

金乌渐渐西沉,古宅氤氲着一层晦暗而阴冷的气息,白天时还不觉有什么异常,此时以云贺和墨离为首的仙门众人踏进宅子,都感到有阴风阵阵掠地而来,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有女人嘤嘤哭泣的声音。

“好深的怨气……”墨离越往宅子里走,眉头皱得越深。

云贺脸色也有些凝重,他也感受到了一股妖气,可是按说一般器物成精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妖气,且这股妖气似乎不是寻常的妖气。

“它们应该在那里——”

几人行至正厅后,转过一条回廊时,魏敏之一指东北角,对墨离说道。

东北角有一个月亮门,月亮门外一片杂草,门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此时正是月中,一轮满月从天边缓缓升起,月亮门后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影子落在地上,细细长长。

“你说在那里就是在那里吗?”别顾秋也看了眼那东北角的月亮门,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在那里,哼了一声道。

“反正都是要收服它们的,如果你不信,走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魏敏之淡淡的回了句。

“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别顾秋反问道。

“小师妹!”云贺看了眼别顾秋,后者嘟了嘟嘴,不再说什么。

“那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墨离试探的问云贺道。

“好。”云贺点头。

月亮门越来越近,魏敏之心中越发肯定那东西就在门的另一面。

几人先后穿过月亮门,眼前景色又是另外一番,只见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有繁茂的梧桐树,几丛开得鲜艳的花,有几间屋子或开着门,或半掩着门,还有一口古井。

没等云贺与墨离开口,就见一道绿色身影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直扑魏敏之而来……

魏敏之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一贯招惹那些乱七八糟又千奇百怪的鬼,忍不住就想起了清明,很多次遇到鬼的时候,她都会挡在自己的前面,心里有些难言的酸涩,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小师弟,小心!”

墨离已取出一把玉箫,推开愣愣的魏敏之,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鬼打了起来。

云贺紧了紧手里的旎鄞剑,耳边就听到由远及近的“噔噔”声,循声望去,手里的旎鄞剑握得更紧了,就只见一个四肢细长的怪物缓缓从古井后的角落里走出来,它仿佛是个人偶,巨大的人偶,可是脖子与脑袋一样粗细,不是怪物是什么?

“妖孽!”

别顾秋呵斥一声,提着倾玦剑就飞身刺向那个怪物,云贺本想上前,可是一转念头,或者小师妹正需要经历一些波折,才能收收性子,便也对另外两名同门师弟使了制止的眼色。

“这就是棒槌精和那只女鬼了,”墨凌啧啧了两声,目光从墨离与绿衣女鬼的缠打中转到了别顾秋拔剑相向的怪物木偶身上,诧异的道:“不对啊,一只成精的棒槌怎么有这么大的妖力?”

云贺目光也闪过一丝惊讶,只见别顾秋已渐渐有落下风之势。

“大师兄!你看!”

两个蜀山的同门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别顾秋是掌门的女儿,又是小师妹,如果有什么闪失……

“再等等。”云贺道。

这边墨凌已经走到神色还是有些愣愣的魏敏之面前,宽慰道:“习惯就好,我第一次见到这些鬼物的时候,腿都软了,敏之你已经很不错了。”

“是……”魏敏之抿了抿唇,看向墨离,他还没见过二师兄出手,也不知道墨离的法器竟是一把玉箫,但见他身手敏捷,女鬼已经两次被他打得落在了井沿边,魏敏之也这才看清这个绿衣女鬼,是个头发滴着水,脸上已经肿胀的分不清五官的模样,肿胀的脸上猩红的嘴唇更加分明,嘴唇周围还有黑色血迹,衣服也是滴着水,却是很整齐,没有破损之处。

“你不用担心墨离师兄,这种级别的鬼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墨凌对魏敏之说道。

“是,我初次历练,是……有些紧张了。”魏敏之道。

“无妨无妨,以后就会慢慢习惯的。”墨凌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云贺终于忍不住提剑上前,解了别顾秋的危机,旎鄞剑直刺木偶怪物胸口,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剑触碰到木偶胸前,却是没有以往的犀利狠绝。

仙门中,云贺的旎鄞剑以快、狠、准、绝而闻名,不出则已,一击必杀,可是眼下对付个不成气候的棒槌精,却没有什么作用,直直一刺带来的剑气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慢慢消融,棒槌精在云贺失神的刹那,已用细细长长的胳膊撞击了他的手臂,云贺手臂一麻,旎鄞剑落地。

“大师兄!”

另两名蜀山弟子见状有些愕然,立即提剑上前。

“师兄!”

在别顾秋的眼里,云贺一直无所不能,她看到旎鄞剑落地,咣当一声,她的心中一震,有些难受,更加气愤,发了狠的提着倾玦直刺棒槌精,可是没两招就又拜了下风,云贺此时已重新手握旎鄞剑。

“到底这棒槌精是什么来历?竟然对抗得了云贺的剑,既然有如此的妖力怎么跟一只没什么气候的女鬼联手了?”墨凌很是难以置信,他之所以能参与到这次的任务,是因为他掌握着很多关于各类妖鬼的信息,眼下的情形他有些质疑自己的强项了,难道他调查出了纰漏?

魏敏之也一直注意着蜀山弟子这边与棒槌精的打斗,他想起此行前,李刻的嘱咐,心中生疑:莫不是师傅已经预料到了这只棒槌精不是普通的妖怪?

“小师妹!”

云贺眼见着别顾秋又挨棒槌精一击,已是来不及帮她躲开,心中一紧。

别顾秋的倾玦落地,身子也因受了棒槌精的一击而重重要落下……

魏敏之等候已久的机会来了,他看准别顾秋落地的位置,施了瞬移术,两个身影晃动后就伸手稳稳接住了嘴角已渗出血的别顾秋。

“列阵!”

云贺见别顾秋已经有人救下,总算松了口气,对另两个师弟喊道。

不愧是名门正宗,云贺一声令下,原本已经有些沮丧灰心的两个同门眼睛一亮,斗志昂扬,配合着云贺列了三元伏妖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