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双目紧闭,一脸安详,藏蓝色的寿衣下有着似水墨画般晕染开的赤色尸斑,魏敏之和清明也明白刚刚一进门闻到的气味是什么了,现在的问题是两人昨晚借住的人家死了人,而昨晚接待他们的人不在屋子里,这就很奇怪了。

“阿……阿桃……”魏敏之看到床上之人花白头发里的木簪子,跟昨晚阿桃头上戴的一模一样,可是又不太确定,因为一个是年轻的女子,一个是已死的老太太,清明张了张口疑惑道:“这是阿桃姐姐的祖母?”

“说不过去,显然这个老太太不是今早死的,阿桃若是她的孙女,怎么昨天晚上与我们说话时半点也看不出来家里出了事的样子?”魏敏之看到老太太从脖颈之处长出来的尸斑皱了眉道,“我们得……”

“桃婆婆——”

魏敏之的一句“我们得赶快走”还未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清明也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惊慌,可是此时已有一个农妇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她先是惊讶,后就看到床上已经毫无气息的老太太,吓得手里的针线筐子掉到了地上,大嗓门惊恐不已的喊道:“杀人了!杀人啦!”

当西合村的村民将魏敏之和清明关进小黑屋的时候,阿桃还是没有出现。“你们不能把我们关起来,我们没有杀人……”清明眼看着绑着他们的两个中年男人要关门竭力辩解道。

“桃婆婆的屋子里就你们两个,不是你们杀的,那是谁杀的?”一个黑一点的男人道。

“不管你们杀没杀人,就你们两个在屋子里。”另一个长着胡须的男人道。

“不是的,不是的,”清明忙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昨晚是阿桃姐姐收留我们住一晚的。”

“阿桃?什么阿桃?”两个男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清明。

“就是一直在等她夫君的阿桃啊!”清明的话让一直沉默不语的魏敏之眼里闪过一丝狐疑,而关了他们的两个男人都认为清明是在胡言胡语找推脱,也懒得理她就关了小屋子的门。

清明急得跺了跺脚,奈何双手扣在背后被绳子绑了起来,魏敏之观察了这间小黑屋子,除了门,只有一个高高的小窗户,阳光从小窗户投射进来,照在地面上,一面墙靠着成堆的枯黄玉米杆子。

“你还看什么看?”清明心焦的道,“我们都被当成杀人犯了,这下怎么办?”

“没什么的,”魏敏之脸色还算淡定,他不舒服的扭了扭手臂,“我刚才留意了那具尸体,没有看到什么创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相信等下会有人来开门的。”

“这样吗?”清明听了这话仔细想了想,便也安心了不少,“对,我们虽然在现场并没有什么利器。”

“可是这件事太奇怪了,”魏敏之皱眉道,“昨晚我们去阿桃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怎么一觉醒来连屋子里都变了?”

“阿桃姐姐这么早哪里去了……”清明寄希望于阿桃身上,想着只要阿桃找出来作证,便可以让村民们知道她和魏敏之是被误会了。

“这个阿桃很可疑,即便是村里有人死了,或者刚刚那么多人来抓我们,如此之大的动静,她怎么会不知道?”魏敏之道。

“会不会是她早晨干农活去了,而田地离村子太远?”清明猜测道。

“应该不会。”魏敏之道,“如果是我家来了借住的客人,我不会一大早就下地干活的。”

“也不对啊,昨晚阿桃姐姐说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会有个老婆婆死在家里?”清明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恐惧涌了上来。

“你刚刚说什么?”魏敏之似是抓到了什么线索,急急就问,“阿桃她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的公公婆婆相继病逝,她的夫君参军至今未归,她一直在等她的夫君啊。”清明道。

“哦?”魏敏之的声调拖得很长。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清明问道。

这时小黑屋子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带着关魏敏之和清明的两个男子走了进来,脸上有着几分歉然,声音暗哑的开口了:“两位受惊了!王大贵王大富你们两个还不解开绳子?”

于是魏敏之和清明又被解开绳子,带出了小黑屋子。

“这是一场误会,对了,我是村里的一个私塾先生,也姓王,”花白头发的王夫子解释道。“刚刚去看了桃婆婆的尸体,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也没有被下毒,是我们误会二位了!还请两位见谅!”

“只要误会解开就好。”魏敏之拱手作了一揖道,“不过昨晚我们确实是被一个叫做阿桃的女子带进屋子的……”

“两位恐怕还没有用早饭,”王老夫子显然是有意打断了魏敏之的话,“不妨到老朽家里来用一些,二位的行李也在老朽家中。”

“好,那就打扰了!”魏敏之也就顺着王老夫子话如此说道,然后作了一番自我介绍,也知道了这位王老夫子名字是王为之,算得上是村里村长级别的人物,村里出了什么大事都要问问他的意见,比如谁家生了小孩,会请他给取个名字,再比如哪家闹什么矛盾,会请他做个调解等等。

“魏公子一看就是聪慧之人,”王为之见魏敏之和清明用完早饭,亲自沏了壶茶给他们各斟了一盏道,“老朽之所以请了二位来,确实是因为有些话不能……”

“在下明白,明白。”魏敏之忙起身表情恭敬。

“桃婆婆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平时也鲜少与人来往,说起来是个可怜人。”王为之微微颔首道,“从小父母双亡,被村里的一户好心人家收养,十四岁时嫁了这户人家作儿媳……”

魏敏之和清明相视一眼,心里都对自己的推断有了三分的肯定。

“后来她的夫君参军而去,一直未归,许多人都说他是战死了,桃婆婆不信,固执等了好几十年。那时老朽还未娶亲,如今老朽的孙儿都五六岁了,”王为之喝了口茶继续道,“想来桃婆婆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她身上的寿衣是前阵子做的,那寿衣的布料子是老朽的外甥媳妇帮着从三十里外的镇上带来的,今日也是她……去还桃婆婆的针线,才误会你们……”

“那么,如何解释昨晚在下所看到的年轻女子,她自称阿桃,莫非她就是桃婆婆?可是……”魏敏之不可置信的道出了自己的疑惑之处。

“她长得什么模样?”王为之问道。

“个子高挑,鹅蛋脸,嘴角有一颗黑色的痣,嗯……”清明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支木簪子?头上的木簪子和死去的桃婆婆头上的一模一样。”

“唉,桃婆婆年轻的时候就叫做阿桃,她确实有一支木簪子戴了几十年,”王为之肯定的点点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昨晚见到的是她的魂魄了,我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人死了会变成自己心中执妄的样子。桃婆婆一生都在等她的夫君,所以才会在死后变作年轻的模样,或许是希望她的夫君回来看到她,不至于不认识吧!”

“啊!”清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可是只有这样的说法才能使这一切说的通。

“也就是说阿桃……呃,桃婆婆。”魏敏之想到那个死去的老太太马上改了口,“桃婆婆是知道自己已死,然而还是让我们住在了家里,这是为什么?”他想到年轻的阿桃故作不经意略过的眼神,觉得也许她还有什么事没说。

“这老朽就不知道了,”王为之道。

“会不会是因为阿牛家的孩子?”清明突然就问道。

“你们知道阿牛家孩子的事?”王为之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魏敏之和清明。

“昨晚听到有孩子哭,桃婆婆说是阿牛家的孩子到了晚上就会哭。”魏敏之如实道。

“难道是因为桃婆婆成了鬼魂,她能看出你跟普通人不一样?”清明就问魏敏之道。

魏敏之想到自己这个与别不同之处不由就皱了眉,难怪桃婆婆昨晚几次三番的瞟他,在进门之前也是打量了自己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