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建境内的大流河一代,聚集了足足十万大军。

除了原本就驻扎于此的西凉军,还有过来没多久的草原骑军,几乎就是一河之隔,完颜赤列的部下可以清晰看到一支支衣着各异的草原骑军,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呼啸而过。

更令完颜赤列惊疑不定的是,统领西线大军林寒的竟然不顾朝州和高州的战局,亲临大流河一线,难道是要与魏禁联手从他这边突破?想到这一点后,完颜赤列可以说是如临大敌,将自己的所有兵力全部聚集于大流河一线,不敢有丝毫懈怠。

魏禁和林寒这两位权倾一方的掌印官之所以齐聚于此,当然不是为了向完颜赤列耀武扬威,而是很单纯地校兵演武而已,同时也是迎接萧煜亲自任命的征伐后建大都督蓝玉。

蓝玉与萧煜一般,都是出身高门士族。萧煜的先祖萧霖和蓝玉的先祖蓝沧海曾经同朝为臣,萧霖官至暗卫大都督,封安国公,逝世后被追赠郡王。蓝沧海同样官至大都督,曾与另外两位大都督冯章、傅声一起征伐草原,蓝沧海率军横穿乌斯原,一直攻至碧落湖畔,大败林银屏的祖辈林时,逼迫这位草原汗王签订城下之盟,自认归附大郑朝廷,受封镇北王。

若是细算下来,蓝玉还是将门之后,如今代替萧煜总掌西北征伐后建大军也是顺理成章。

说来也是讽刺,所谓的天下大势何曾真正与数万万百姓有关?从来都是被那几家几姓玩弄于股掌之间,数百年前如此,数百年后同样如此。

蓝玉这次被萧煜任命为征伐后建大都督,从一众掌印官中脱颖而出,继徐林之后成为西北的又一名大都督。虽说蓝玉的征伐大都督与徐林的镇守大都督不同,但本质上却是一样,官居一品,在名份和地位上压过其他人一头。可以说如今蓝玉是西北官场中唯一在地位上能与徐林相匹配的人,这也成为萧煜日后拔高文官与武官相抗衡提前埋下的一个伏笔。

当然,魏禁和林寒没想那么长远,尤其是林寒,本能地感觉到萧煜并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会派下蓝玉来节制自己,他不敢对萧煜心生怨气,却把怨气全都对准了蓝玉。这次校兵演武便是林寒提出来的,一则是弄得隆重一点,以显他林寒的重视,省得事后被萧煜怪罪。二则就是抱了给蓝玉一个下马威的心思,要知道这十七万大军中足有十三万是草原骑军,林寒身为林家为数不多的男丁,草原骑军不听他的听谁的?这可不是你蓝玉的地盘,大都督听起来是挺威风,可在我林寒的大军中也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花架子而已。

只不过花架子也好,真架子也罢,蓝玉终究是被萧煜亲自任命的大都督,林寒若是公然反对蓝玉,便等于是打萧煜的脸面,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大的底气,所以在面子上还是要让蓝玉过得去才行。

故而在蓝玉抵达此地时,数万骑军一起下马拜见大都督,此等场面俨然不是壮观二字可以形容了。

今日的蓝玉骑马披甲,非但没有寻常文人披甲时的滑稽感觉,反而将儒将气度展现无疑。身边即有近百名亲卫精骑,也有唐春雨、明尘等人亲自陪同。

这段时日以来,唐春雨和明尘也领教了草原骑军的骄横以及林寒的跋扈,唐春雨还好些,毕竟曾经与林寒共事,有这份香火情分,林寒总要留几分余地,可是面对明尘,林寒就有些打心眼里的敌视了,无他,只因明尘因萧瑾而发迹,在外人看来,明尘就是萧瑾一派的人。

在林寒心中,能真正与自己相抗衡的只有萧瑾而已,因为其他人不管如何位高权重,说到底都是“外人”,只有林寒和萧瑾是“自己人”,一个是萧煜的异母弟,一个是萧煜的妻弟。自古以来就有三大亲族的说法,父族、母族和妻族。如今萧煜的母族已灭,只剩下父族和妻族,萧瑾属于父族,林寒属于妻族,若是有朝一日,萧煜能够登基为皇,面南背北,他们便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所以两人虽然都在面上不显,但实际上在暗地里已经开始互相敌对。

蓝玉抬了抬手,以修为震荡出声,“起来吧,上马!”

声音清晰传至每个兵士的耳中。

数万骑军几乎就在同时一起翻身上马,而草原骑军比起西凉军还要迅捷,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看不出半分凝滞迟缓。

蓝玉望向身旁不远处的两位掌印官,笑容闲谈,“自后建开战以来,我西北大军与后建五王的联军前后打过大小战事十余场,胜多败少,将五王联军打得节节败退,两位掌印官可谓是功不可没。这些王爷都看在眼中,也记在心里。王爷之所以派我蓝某人来出任征伐后建大都督一职,不是信不过两位掌印官的统兵能力,也不是觉得我蓝某人如何如何,更不是信不过谁。只是有句古话说得好,天无双日,国无二主,咱们的大军也是如此,两位掌印官官职相同,品秩相同,若是意见不合,你一个主意,我一个主意,到底听谁的?这样便容易贻误军机,所以王爷才给我蓝某人安排了这个征讨后建大都督的官职,其实是让我蓝玉给两位来居中调停的。”

听到这里,魏禁和明尘悄然对视一眼,再看这位中都文臣第一人,都不得不收起了那丝小觑之心。

唐春雨暗自叹息一声,这位新上任的蓝大都督不愧是被萧煜视作左膀右臂的人物,不说其他本事如何,就这说话功夫,将各个方面全都兼顾,堪称是滴水不漏。

林寒面沉如水,看不出心中所想。

蓝玉接着悠然说道:“当然了,两位掌印官也不能真的不把我蓝某人放在眼里,落了我蓝某人的面子事小,伤了咱们王爷的颜面事大,王爷若是不高兴了,我蓝玉自然是要将这个大都督的官帽摘下,继续回中都做我的账房先生,就是不知道两位放不放得下头顶上的官帽?”

魏禁和林寒均是默然。

蓝玉呵呵一笑道:“各位都是跟随王爷的老人了,王爷是什么脾气秉性,想必也都清楚,谁如果觉得咱们王爷是个好糊弄的主,那就得做好被咱们王爷摘了官帽子的准备,所以啊,这次我蓝某人来赴任,不想借这次战事提拔谁,或者贬谪谁,只想着把王爷交付的差事给办得妥妥当当,给王爷一个舒心,也给自己头顶上的官帽子一个平安。只是不知两位是否也是如此想啊?”

魏禁轻声道:“末将自然是与大都督一般想法。”

蓝玉笑道:“好啊,魏都督这个想法好啊,咱们都是在王爷手下为臣,如果说王爷是东家,咱们就是给东家打理生意的掌柜的,要赚银子,万万没有给东家赔银子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蓝玉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敛,肃声道:“现如今慕容燕已经攻入完颜洪列的辖地境内,那么本大都督就下达正式上任后的第一道军令,限令在左都督林寒和右都督魏禁协同作战,在一月时间内渡过大流河,攻进完颜赤列的辖地,介时若不能打进完颜赤列的老巢,那么军法从事,从我蓝某人开始!”

在场的四位西北高官面面相觑,短暂沉默之后,还是魏禁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道:“末将领大都督军令。”

蓝玉点点头,淡笑着望向林寒。

林寒沉默片刻,也笑道:“既然如此,林寒也自当遵从大都督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