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王府大殿内灯火通明。

殿内共置六张独立案几,上首两张,左右各两张。

萧煜与林银屏并肩大步走进殿内,身后跟着萧瑾、曲苍以及伤势初愈的魏禁。

“见过王爷,见过公主殿下。”禄时行横臂胸前弯腰行礼。

林银屏笑道:“禄台吉一路辛苦了。”

萧煜挥手示意免礼,道:“今夜本王设宴,诸位都坐吧。”

众人应诺后分而落座,萧煜与林银屏分别坐了上首两桌,禄时行坐在左边第一张桌子上,其下首是曲苍,萧瑾与魏禁则是坐在右侧两桌上。

林银屏对一旁的墨书眼神示意,墨书向后徐徐退去。片刻后,有侍女鱼贯而入,每位侍女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或是美酒,或是佳肴。

待到上菜完毕,萧煜拿起一双镶着象牙的乌木筷子,夹了一只蟹黄饺,对禄时行说道:“禄台吉吃惯了草原上的烤全羊,也不妨来尝尝中原的美食,这几道菜虽然比不了东都皇宫里的御宴,但味道上也还说得过去。”

禄时行夹了几只蟹黄饺送入嘴中,笑道:“味道果然不同寻常。”

言罢,他又给自己斟满酒杯,一口饮尽,“不过相比于吃食,还是这酒喝着舒坦,烧心烧肺,全身都暖和。”

萧煜笑了笑,说道:“去年是申东赞来中都拜见银屏,那老家伙酒品差得很,每次喝完脚下都是湿漉漉的,好好的酒水都被他糟蹋了。”

禄时行再次斟满手中的酒杯,说道:“申东赞回去时的确说过这事,不过他还说王爷不厚道,旁人的都是黄酒、葡萄酒,偏偏到了他这儿便成了最烈的烧酒,王爷可有此事?”

萧煜一笑置之。

萧瑾举起酒杯,插话道:“禄台吉,萧瑾敬你一杯。”

禄时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杯底朝下道:“小王爷请。”

萧瑾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萧煜问道:“草原上的白灾有多严重?”

禄时行闻言放下手中酒杯,叹息道:“牛羊损失惨重,我们这些大部落还好些,只要熬着到了热海就好,可有些小部落没到热海就没了,草原上的雪能压死人也能埋死人,现在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再看,兴许会好些。”

话说到这里,禄时行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问道:“不知王爷这边战事如何?可需草原发兵?”

萧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现在还无必要。若是有必要,本王自会向你们三个下令。”

禄时行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正低头专心与一只羊腿较劲的萧瑾闻言后抬起头来,恰好在他身侧的魏禁同样抬起头来。

萧瑾似有所觉,转头望去,两人视线微微交汇。

夜宴结束后已经将近子时,林银屏不胜酒力早早退席,让几名侍从扶着禄时行下去休息后,萧煜带着萧瑾、魏禁和曲苍三人径直出殿,沿着清湖湖岸缓步慢行。

萧煜问曲苍道:“草原是老瞎子负责的,他有没有消息传回?”

“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曲苍答道,“毕竟草原上白灾严重,道路不通……”

萧煜皱起眉头,冷冷打断他道:“道路不通?那禄时行是怎么过来的?这都三个月了,还没有一点消息,你们暗卫府是怎么办的差事?”

曲苍单膝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不过……会不会是草原那边有什么变化?”

萧煜哼了一声,道:“看来草原上的几个大台吉不安分了。算了,你长期跟在我身边,草原那边鞭长莫及,也怨不得你,起来吧。”

曲苍起身道:”谢王爷。“

萧瑾说道:“也有可能是饿急了眼,实在没办法了。”

萧煜忽然平静下来,“你说如果本王将草原这只饿狼放进了中原,后世的史书会如何评定本王的功过?会不会说本王是千古罪人?”

萧瑾不假思索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萧煜轻喝道:“大胆。”

萧瑾不为所动,平静道:“此乃千古不变之理,萧瑾只是就事论事,兄长又何必恼怒!”

萧煜一怔,然后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属下(弟弟)告退。”三人对视一眼后,告辞退下。

待到三人离去后,萧煜向前踏出一步踩在清湖湖面上,一步步向湖中央走去,此时湖面已经结冰,雪花飘洒而落,整个湖面亦是白茫茫一片。

萧煜走到湖心一跺脚,湖面冰层上裂开一圈裂痕,然后裂痕就越来越大,最后完全碎裂开来,露出下面的清澈湖水。

湖水中隐约可见一颗淡紫色雷珠蛰伏其中,掌教真人曾在萧煜府邸中留下手段以防不测,萧煜也是偶然间发现了这处所在,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样的雷珠在王府中应该还有二十七颗,必要时便会结成雷池之阵,将整个王府护佑其中。

不过萧煜今晚要做的事与这雷珠无关,只是他当初发现这颗雷珠之后,就将一件物事沉入湖中,借助雷珠温养,现在却是到了取出的时候。

萧煜五指如钩,往上一提。

湖水开始沸腾,然后猛地炸裂开来,一口漆黑的棺材从湖底缓缓升起。

棺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与道佛魔无关,这些全是巫教独有的符咒。

这尊棺材是草原巫教集大成之作,很早之前就落到了萧煜手中,后来又经过紫水阳和黄水泉二人改造之后,成为一尊前所未有的养尸棺。

而这尊养尸棺,只有蓝玉、紫水阳等寥寥几人知晓。

萧煜在其中陆续放了几具尸体祭棺,有黑水万的,有不死剑李修的,有鬼王的,有剑宗第三剑奴的,还有赵无极的。祭棺之后,这口棺材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邪物,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单是其中的煞气就能让一家人满门死绝,而在里面放进尸体后,哪怕是置于烈日下,也可起尸成为恶鬼。

最后,萧煜在里面放了一个活人。

萧煜推开棺材棺盖,里面睡着一个姿容动人的年轻女子,眉宇间有一抹猩红,嘴唇乌紫,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半分血色。

唐如月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活死人,藏在清湖湖底的一口棺材里。

如今的唐悦榕身上贴满了道宗符篆,这些符篆是秋叶还未失势之前交到萧煜手中的,皆有安神定心之效,也正是这些符篆保证才能唐悦榕神智不失,不会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萧煜一手扣在腰间玉带上,没有继续动作。他虽然有天人巅峰的修为,但是对于这些秘法却无太多研究,在这上面的造诣,两个萧煜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紫水阳。

感知到棺材被人打开的紫水阳悄无声息地来到萧煜身后不远处。

萧煜没有回头,低声道:“紫老,叫醒她。”

紫水阳默默点头,上前一步,打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灵诀。

女子身上一张张符篆失去光彩,从她的身上缓缓坠落。当最后一道符篆烟消云散时,一道肉眼可见的煞气以棺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湖面冰层上的积雪被一扫而空。

天上不断落下的雪花在煞气的浸染下,竟然慢慢变为黑色。

萧煜似笑非笑,任由黑色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眯眼望向棺中女子。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同样望向萧煜,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萧煜!”

紫水阳手持乌木杖,挡在萧煜身前,如临大敌。

萧煜挥手示意紫水阳退下,笑道:“唐姑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