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位于闹市边缘的钟楼其实是属于白龙寺的,只因在前朝武帝灭佛时,白龙寺被迫缩减了一半的寺院面积,故而这座钟楼的位置也就从寺内变成了寺外。

有名黑袍公子提着一盏小灯笼缓缓走上钟楼的阁楼外廊,随手将灯笼挂在栏杆上,又从阁楼里搬出一把椅子,自顾坐了,然后瞥了眼张行旅离去的方向,轻声笑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已来风满楼。”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先前离去的那管家模样之人带着一名女子走上楼来。

女子虽然脸色憔悴,但仍旧是难掩其美貌,淡雅脱俗,若月宫仙子,即便是这位黑衣公子也有眼前一亮之感,很是直白露骨地开口道:“唐姑娘之花容月貌,倒是让萧某心动几分。”

这黑衣公子正是萧煜,而这位唐姑娘自然就是被俘的唐圣月,听到萧煜这等浮夸浪荡言语,唐圣月的脸色微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憎恶神色,下意识地撇过头去。

萧煜对一旁的曲苍挥了挥手,曲苍心领神会,自然赶忙退下去,不敢搅扰王爷的“好事”。

待到曲苍下楼后,萧煜将双手置于膝上,正色道:“可心动归心动,萧某还不会那般下作地乘人之危。”

唐圣月猜不透萧煜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是沉默不语。

萧煜忽然说道:“许多年前,蜀中唐氏与蜀南的端木氏有过一番交手,称得上血腥惨烈,不说家族中的供奉客卿,就是双方直系亦是死伤惨重,最后蜀中唐氏胜出,端木氏举家迁出蜀地,流落至中州。”

唐圣月咬了咬嘴唇,仍旧是没有说话。

萧煜笑道:“现在我们就是在中州城内,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姑娘你就是蜀中唐氏的千金嫡女。”

唐圣月终于开口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煜抚掌笑道:“只是想要让你这位唐氏嫡女见一见端木氏嫡子而已。”

话音刚落,那名装扮如富家翁的身材高大老者和张宵挟持着一名年轻人走上钟楼,那名女子对萧煜行礼后,轻声道:“王爷,人已带到。”

在他身后,曲苍单手扼住那名黑衣侍女的脉门。

萧煜看了那名年轻人一眼,对唐圣月道:“这位就是端木家的公子端木睿晟。”

此时的端木睿晟有些狼狈,头上金冠被打落,一身华服沾满焦痕、血迹、尘土,就连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也不知为何留下一道淡淡血痕,看来是经过一番激烈地反抗之后,才失手被擒的。

端木睿晟的修为与那老者也就是在伯仲之间,只是老者先前依仗了血祭雷光之利,才将他压制在下风,他亦是心机深沉之人,本想示敌以弱,待到暗处的护卫出手,将此人拿下,再作计较,哪成想自家的护卫竟是不知何时早已被人清理一空,而那名妖娆女子更是在关键时刻偷袭得手,让他这位端木大公子阴沟里翻船,成了别人的阶下之囚。

对此,端木睿晟并未太过慌张,更多的还是好奇,在见到幕后之人前,他一直疑惑到底是谁有这般手腕和气魄,竟敢在中州城中对端木家的人下手。在见到幕后之人后,他几乎以为此人就是道宗首徒秋叶,不过那女子对的称呼却让他恍然大悟。

王爷。

大郑能称王的不少,不说那些宗室,就是异姓王也有三位。

东平郡王牧人起,西平郡王萧煜,安平郡王萧烈。

可不管亲王郡王,年龄在三十以下的,唯独西平郡王萧煜一人而已。

不足而立之年,已然是位极人臣,自成藩镇。

原来是这条过江猛龙。

端木睿晟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输得不冤。

想明白这一点后,端木睿晟双手弯腰抱拳道:“草民端木睿晟,参见西平郡王。”

端木睿晟轻声道:“不知殿下驾临中州,何故为难在下?”

萧煜抓住唐圣月的一截衣袖,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指着一脸不情愿的唐圣月,道:“端木公子,这位姑娘的身份你可知晓?”

端木睿晟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萧煜随手一扯,修为被完全封住的唐圣月就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地向后倒去,刚好坐在萧煜的怀里,后者温香软玉在怀,脸色却仍旧是平静如常,一只手绕过唐圣月雪白的脖颈,托起她的下巴,笑道:“这位美人儿,姓唐,名圣月,是蜀中唐氏的娇女,在江都时,与本王情投意合,本王打算回到中都后,就将唐姑娘册封为侧妃。”

唐圣月的脸色越发苍白了,牙关紧咬,默默忍耐着对她来说是极为难堪的屈辱。虽然在琉璃巷时,就曾想到会有这一天,她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蜀中,唐氏。

端木睿晟听到这四个字后,瞳孔再次收缩,不过在听到萧煜的后半句话语后,却是急忙低下头去。

萧煜抱着唐美人,下巴搁置在她的肩膀上,笑道:“端木公子怎么说?难道你家长辈没有给你说起过当年的蜀南惨事?”

端木睿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让自家侍女都惊异不已的动作,自己家那位胸有鸿鹄大志的公子,竟是双膝跪地,俯首道:“请殿下明示。”

萧煜似笑非笑道:“本王想知道,你们端木氏,想不想重回蜀地?”

端木睿晟心思敏捷,否则也没办法在年纪轻轻就得掌端木氏大权,当心就在心中有了猜测,轻声回答道:“回禀殿下,我端木氏自被迫迁出蜀地以来,漂泊异乡为异客已有四十余载,每逢佳节,全族上下无一不感念故土,欲往蜀地祭奠先人之愿久矣。”

如今已经是酷暑天气,唐圣月没了修为,原本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不过被萧煜强行揽入怀中之后,却发现他的身体如同一块玉石,竟是从里到外透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凉意,让那股子扰人心神的燥意彻底消散无形。此时听到端木睿晟这番话后,光洁的额头上又有汗珠渗出,不过不是热的,而是急的。

萧煜伸出手,将她额头上的汗珠儿抹去,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唐姑娘,怎的又出汗了?你现在知道本王要做什么了?”

唐圣月沉默了许久,忽然展颜一笑,低声道:“王爷这般无礼,就不怕小女子日后去王妃面前来一个假戏真做?”

萧煜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接着淡笑道:“你到了中都,绝对见不到王妃。”

话虽如此,但萧煜可是松开手,让唐圣月得以从他的怀中起身。

一旁的端木睿晟见此情景,眼观鼻,鼻观心。

早先就听说过西平郡王惧内,除了一位正牌王妃外,再无半个通房妾侍,他本还不信,毕竟如此英雄人物,位数寥寥几名有资格问鼎天下的诸侯之一,又怎么会害怕一名小女子。此时再看,英雄是否气短,还真是有待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