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之内,郑帝望着历代先帝牌位画像,长叹一声:“太祖高皇帝在上,不肖子孙秦功,愧对列祖列宗。”

这便是郑帝的遗言。

萧煜在后面挥出一道无生剑气,打入郑帝体内。

本就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自然承受不了这道最是阴损毒辣的剑气,身体猛然颤抖,然后重重地向后倒去。

大郑皇帝死了。

在他寿辰即将到来的时候,痛苦的死去了。

萧煜给了他一个全尸,却没让他走得安详。

萧煜站在郑帝的尸体一旁沉默了很久,东都的主人死了,萧煜很好奇萧烈要依靠什么来应对秦政的勤王大军。至于郑帝到底怎么死的,说是无故暴毙也好,还是直接说他萧煜弑君也罢,萧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在世人眼中,他本就是一个让西北陆沉的乱臣贼子,早就该千刀万剐,再多一个大逆不道的弑君之罪更是无关痛痒了。

太庙之外,萧烈一人徒手杀穿了两千甲士,广场之上已经是横尸累累。

就连丹陛也被鲜血染红,红中透黑的龙首和龙爪显得格外狰狞渗人。

张清站在唯一还算干净的丹墀上面,平静地望着萧烈。

萧烈的长靴依旧是黑色的靴面,但靴底已经被染成鲜红,他踩着血水,发出啪啪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向仍旧持着那柄铁矛的大都督张清。

张清忽然笑道:“你迟迟没有踏入逍遥神仙境界,就是为了留在俗世之中等待今日?”

萧烈平淡道:“对也不对。”

张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持矛猛然跃向萧烈。

刹那就冲到了萧烈身前,铁矛直刺心口。

萧烈抬手握住铁矛矛尖,任凭矛尖上如何气机磅礴,都不能伤及他的手掌分毫。

手腕转动,就要一举将这根铁矛折断。

只是张清在元气和体魄上比起萧烈有所差距不假,可搏杀经验上却丝毫不弱。在萧烈发力之前,张清已经是一脚踏后,长矛猛然后撤。

长矛如一条灵蛇,从萧烈手中逃开,然后去而复返,再刺。

两记直刺瞧着都简单至极,就像军伍中每天都要练习成百上千次的直刺,除了稳准快,就再没有其他的玄机。

可萧烈却没能抓住第二刺,被矛尖抵住了喉咙。

对于常人来说,恐怕已然算是败了,可萧烈却不能算在其中,对于这一刺,萧烈不为所动,任由矛尖抵住咽喉,一拳砸向张清。

张清手中铁矛矛尖仍旧固执地抵住萧烈的咽喉,只是无法推移分寸入肉。

铁矛远远长于手臂,所以铁矛被弯出一个骇人的弧度,几近满月。

张清后退一步,舒缓铁矛上所承受的万钧力道。所谓武道,脱胎于人仙之道,因为人仙之道对于天资根骨要求太高,故而大多数人只能退而取其次。相应的武道易修,却没了人仙的霸道强横,见神不坏,反而还会随着多年厮杀,留下大小暗伤无数,最是伤身。张清距离武道大成还差一步之遥,再加上年老体衰,与正值壮年的人仙萧烈抗衡,力不从心。

即便退了一步,弯曲到极致的铁矛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崩飞,张清向后倒滑,双脚在丹墀上留下两道深刻沟壑,双手也是虎口爆裂,脸上红了又白,循环往复,最后还是归于苍白。

与此同时,萧烈的拳头也距离张清不足三寸。

张清在后退之势中猛然后仰,身体倾斜,堪堪避过这一拳。

这一拳萧煜没有动用元气,只是单纯的体魄力量,所以张清再次向后踩出三个脚印后,止住颓势,再次刺出第三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一矛已经远比不上第一矛的凌厉和第二刺的迅捷。

萧烈再一次伸手将矛尖握在了掌心之中,不过这次张清没有能够再抽出铁矛。

张清抓住铁矛不退!

萧烈猛然发力,将铁矛生生折断,然后一拳将张清砸得倒飞出去。

轰隆一声,张清的身体狠狠嵌入丹墀的地面之中,砸出一圈蛛网状的裂纹,护体罡气溃散,体魄内外就像身上的官袍一般无二,支离破碎,万千血丝从身上看不到的微小裂缝中渗出,在将张清染红的同时,更染红了丹墀。

大郑王朝的大都督之首就这么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萧烈大步前行,走到张清身前,居高临下,既是俯瞰也是询问,“可有遗言。”

气息渐渐变弱的张清没有说话。

在陆谦表露立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萧烈对自己多有留情,他也看在眼中。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与人争权夺势,他也与别人勾心斗角,甚至他也参与到夺位之争中,不过这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天下还是大郑的天下。

说到底,他还是大郑的大都督。

不管坐上那个位子的是秦权也好,还是秦显也罢,终究还是秦家天子的大郑天下,若是姓了萧,可就完全不同了。

萧瑾跟随紫水阳走出太庙大殿,回头望了眼身后已经大门紧闭的太庙大殿,脊背有些发凉,自己以前太过自负,总是不将这个本该死在凄冷小院中的异母兄长放在眼中,可到现在,他却才猛然惊醒,夺宫这样的大事,他这个萧氏“嫡子”竟然毫不知情,反观萧煜和萧烈,显然预谋已久。

萧瑾忽然想起在中都时,萧煜曾经问过他一句话,“你凭什么认为不过五年的父子情分就能压过我这二十年的父子情分去?”

说到底,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也把萧煜这个大哥看得太低了。

萧瑾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先知先觉又何如?人世铜炉,众生为碳,逃不过化灰穷途。”

萧瑾转过头来,看了眼在满地横尸中张清和李严的尸体,喃喃自语道:“提前了五年,这世道终究是变了。”

萧烈看着张清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看着萧煜从太庙中走出。

萧烈向上走,萧煜往下行。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隔着被鲜血染红的丹陛,父子两人交错而过。

此时,宫门之外已经隐隐可闻如雷蹄声。

萧煜看了眼已经将十几名宦官系数毙于掌下的秋叶,然后走向天尘真人与另外三位暂时失去战力的大真人所在之处。

萧煜对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天尘真人拱手一礼,天尘真人摆了摆手,说道:“我这三位师兄师姐虽然伤不致死,但也不算乐观,掌教真人又要镇压上官仙尘,无法援手,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作打算。”

萧煜点头称是,与秋叶和天尘真人分别扶了一位大真人,向宫外退去。

萧烈走进太庙大殿,看了眼郑帝的尸体,脸上浮现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俯下身,自言自语道:“我本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没想到才过了一半,便完事了。”

萧烈直起身,环视一遍大郑历代先帝之后,转身出了太庙大殿。

孙立功放开了门禁。

文武百官和勋贵们走入广场。

遍地横尸。

萧烈立于太庙门前。

在他左手边下方有一具尸体,身着一品仙鹤红袍。

内阁首辅,李严!

在他右手边下方同样有一具尸体,虽然官袍已经破碎不堪,但却能依稀认出是象征武官极致的麒麟。

大都督张清!

在萧烈身后,则躺着曾经是大郑最为尊贵之人。

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