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再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下自己不算平静的心境,开口道:“真人的礼太重了,萧煜收受不起,还望真人见谅。至于真人所求之事,萧某也不好贸然答应,但是我可以承诺,若是将来我能为之,必无他话。”

听到萧煜此言,无尘非但没有半点失望,反而是笑着点头,说道:“贫道就等萧居士这句话,方才你若是见宝心动,一口答应下来,那老道还真得再好好思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要另寻他人,现在却是不用了。”

萧煜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道:“老真人原来是在试探萧某,那就不怕我其实已经猜出了你的用意,现在也是在装腔作势?”

无尘呵呵一笑,“若是能看出贫道的用意,又能装腔作势骗过贫道,那更是能堪大任,贫道也是认了。”

萧煜从椅上站起,扶着腰间破阵子,说道:“既然如此,那无尘真人的来意我也能猜出几分了,若是我所猜不错,无尘真人所求之事应是与峰主之座有关,不知我说的可对?”

无尘默然片刻,方才点头道:“萧居士说的不错,贫道此次前来确实与此事有关。”

无尘很是感慨道:“初见你时,你不过一家之格局,困于东都中的三丈方圆不得脱身,未曾想你这次草原之行却是如游龙归海,不过才一年的光景,已是一地格局,坐西北望天下,不简单啊,实在出乎贫道意料之外。”

坐在一旁的吕心莲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师祖竟会对萧煜有如此高的评价。更让吕心莲看不过眼的是,萧煜竟然生受了,若是换成旁人,能被一位道宗峰主如此称赞,还不得立马受宠若惊,再不济也要好好谦虚一番才是,哪有这样的,一句轻描淡写的真人过誉就算完事了?

吕心莲看萧煜越发不顺眼了。

狂妄自大,恃才傲物。

就算前两条被推翻了,这第三条评价肯定是没错的!

萧煜当然不知道吕心莲此刻心中所想,哪怕就是知道了,也多半一笑置之而已。

毕竟在萧煜的眼里,这个吕心莲就心智和阅历而言,还只能算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比之去东都时的林银屏还多有不如。

萧煜此刻更关心的是道宗,如今大战在即,若是道宗之内又生变故,可真要万劫不复,所以萧煜对无尘真人的感慨只是稍一谦让后就直接问道:“敢问真人,莫非是道宗之内有什么不妥?”

无尘摇了摇头道:“在你与红娘子大战之前,天枢师兄与掌教师兄当着其他几位峰主的面作了一个约定,若是草原兵败,要追讨秋叶师侄之责,但若是草原事成,秋叶师侄就是下任道宗掌教。如今事成,天枢师兄无话可说,掌教师兄按照约定恢复秋叶师侄的首徒印信,如今几位峰主也要受秋叶师侄节制。总得来说,现在的秋叶师侄大势已成,虽有瑕疵,也不过是旁枝末节罢了。”

萧煜点点头,心中明了,如果把道宗看作一座朝廷,掌教真人自然好比皇帝,而诸位峰主与掌教本是师兄弟,又各掌一方,一如皇帝与诸王之间的关系。而首徒是接任掌教之人,可比作俗世太子,按照礼制,皇帝镶东珠十二,太子为九,亲王为八,如此算来太子比亲王还要高出一级,那首徒比峰主高出一级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太子能不能压住亲王,亲王能不能反客为主,就要看各人的运气和手段了。就拿秋叶与慕容结为道侣这件事来说,说白了无非就是秋叶寻了一个可以对他援手的“妻族”,|这就是手段。至于日后,“太子”登基,妻族变外戚,能不能压制住外戚,还是要看新主的手段。

无尘继续说道:“秋叶师侄大势已成,贫道却是大势已去,天璇峰高居七峰之次席,但这些年来贫道修为尽失,座下弟子凋零,致使天璇一脉败落,如今为千年大计故,贫道的峰主之位怕是坐不长远了。贫道本来对这峰主之位也无甚留恋,只是天璇一脉千年传承,贫道愧对先师教诲,非但未能发扬光大,反而还败落至此,临了总是想做些自身力所能及之事才能安心。”

萧煜皱了皱眉头问道:“那萧某能为真人做些什么?”

无尘道人叹息道:“我还没想好,只是想请萧居士在草原战事了结之后,去一趟道宗山门。当然,若是草原兵败,你去亡命天涯,我回青景观,万事皆休。”

萧煜沉默不语。

过不多久,多铎撩开帐帘走到萧煜身旁轻声道:“右相,酒宴已经备好。”

萧煜轻轻挑了下眉头,一扬手,淡淡吩咐一声:“开宴。”

多铎轻轻应了一声,徐徐退出大帐。

萧煜放下手,看向无尘笑道:“真人,接风宴已经备好,还请务必赏光。”

无尘轻抚白须,淡淡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煜侧身伸手道:“请。”

……

萧煜营帐三百里外,往日里咆哮的青河已经变成了一条冰河,暗淡的斜阳落在冰封的河面上,映射出一层绮丽的光晕。

沿着青河一线,渐渐出现一支蜿蜒若长龙的骑队,看人数不下万人。前导两千骑,皆披黑色青甲,手持长枪,马侧挂斩马长刀。两翼各一千骑,手持机弩,马侧同样挂长刀。殿军两千骑,着玄甲,持长刀,马侧挂弓。

中军尤为引人瞩目,虽然中军士兵还未披甲,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中军分兵就是两千重骑!

重骑只有在冲锋前一刻才会披甲上马。

说起重骑,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就是贵!养活一名重骑所花费的银钱足可以抵得上三名轻骑。而第二个特点就是一队重骑在正面战场完全可以冲溃自己数量三倍以上的轻骑!

当年后建南下中原,所向披靡的铁浮屠就是重骑。可以说每个将领对重骑都是又爱又恨,爱的是重骑的所向披靡,恨得却是重骑的烧银子速度。

哪怕是徐林坐镇的西北,也不过才有两万重骑而已。而让萧煜一直不敢与徐林正面开战的原因,除去人数上的劣势,就是这两万重骑一直让萧煜深为忌惮。

因为有重骑的缘故,骑队行的很慢,夕阳悄然隐去,天色渐暗。这条黑色的骑队仍旧沉默的行进在黑夜之中,未曾举火,只能听到沉重的马蹄声响和看到一片影影绰绰。

好似阴兵踏境。

一名玄甲骑士冲破夜间淡雾,一直奔向骑队中军,一直到不足十丈处才勒住马缰,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中军为首的一名玄甲将领抬起手,整只骑队缓缓停下。

骑士翻身下马,在玄甲将领前单膝跪地,沉声道:“秉都督,斥候来报,多铎大军已在三百里开外安营扎寨。另外,大都督中军大帐传来消息,大都督虎驾已至小丘岭。”

玄甲将领将冰冷面罩推起,现出一张颇为儒雅的面孔,似乎这样的人应是在那东都朝堂之上,而不是这铁甲林立之中。只是在这西北之地久了,儒雅多数已经化为沧桑和威严,他向多伦河的方向遥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天色,平静道:“传令三军,安营扎寨。”

“另外,传令后军急行,明日之前,务必赶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