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原地调息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得不说这次的三百铁骑,要比草原上的轻骑来得给劲。而从乱军中取一名空冥巅峰武道修行者脑袋的难度比起取一个糟老头子脑袋的难度要大太多。上次好在有牧白掠阵,萧煜也只是击杀葛布吝而已,这次尽屠百余重骑,难度远高于当初草原遇到的千余骑。

所谓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比起力敌万军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本来萧煜依仗自己踏入履霜境界,想要力敌三百骑,只不过杀至一半时便已经感觉力又不逮,不得不提前击杀秦飞,灭其士气,从而使剩余铁骑溃散。若是一力蛮杀,纵使这些骑兵要死的七七八八,但是萧煜也绝走不出应天府辖境去。直到现在萧煜才能真正体会秋叶尽斩千余骑的厉害所在。

履霜巅峰哎,俗世巅峰,不知还有多少年月才能到达,又不知要吸多少元气。

萧煜一边运转自身元气,一边暗自感叹。不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一身偏门浩然气触类旁通之下,略有精尽,加上在西岭口吸取的元气,想来再过段时间就可以踏入履霜中境。

……

梅山,山路颇为崎岖,可能便是此等缘故,倒是少有权贵在此置办别庄。此时正值清晨,天蒙蒙亮,本就冷清的梅山越发不见半个人影,只是隐约似乎可以听到几声狼嚎。

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包袱,上面别着一把暗黄色油纸伞,正在空无一人的梅山山路上一慢慢前行。

一名稚童手中拿着半截树枝,不断挥舞着从山路另一边蹦蹦跳跳而来。

年轻人住下脚步,遥望漫漫上路,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这时,稚童也停下脚步,站在一旁边,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名陌生的年轻人,“你是去山顶上见神仙爷爷的吗?”

年轻人愣了愣,然后和声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稚童笑了笑,舞动着手中的半截树枝,“前些天来了好些人呢,有老道士,还有骑大马的,骑毛驴的。你知道那些来找神仙的都是什么人吗?”

年轻人又是怔了怔,才慢慢回答道:“来找神仙的大概也是神仙吧。”

稚童更加好奇,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他:“那你也是神仙咯?”

紧接着他看见了年轻人腰间的长剑,忍不住雀跃起来,叽叽喳喳道:“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剑仙?”

年轻人这次完全愣住了,似乎是想起了以前少年时的梦想。

孩童接着问道:“剑仙是什么?是不是可以踩在剑上满天飞?”

回过神来的年轻人恍然一笑:“大概是的吧。”

孩童不满起来,撅起嘴:“你不是剑仙吗?怎么你也不知道吗?”

年轻人淡淡一笑:“我不是剑仙。”

闻听此言,孩童好生失望,不过仍旧问道:“你见过剑仙吗?”

年轻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剑仙是什么样子呢?”

孩童满脸向往:“当然是可以飞天遁地,张嘴一吐,剑芒就能到千里之外!”

年轻人哑然失笑,摸摸幼童头顶,“倒是和我小时候想的一样,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让它存在于自己幻想中好一些,若是真的接触到了,大概都会失望的吧。”

孩童似懂非懂的看着年轻人,没有作声。年轻人也不再多说,收回手看了眼漫漫山路,准备继续前行。

这时,幼童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你是个剑客吗?能不能让我看看怎么使剑?”

显然,年轻人身上的佩剑让孩童认为他即便不是剑仙,最起码也是个剑客。

年轻人笑了笑,拿起腰间长剑,似乎要拔剑而出。

孩童露出满脸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欢喜。

年轻人左手握剑鞘,右手按剑柄,好像下一刻就会长剑出鞘,孩童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年轻人却突然转过身去。

不知何时,一名五缕长髯的中年儒生正负手而立,站在年轻人和孩童身后三丈之处。

“儒门修士。”年轻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敢问先生名号?”

孩童这才惊醒自己身后有人,同样转身看向儒生,中年儒生相貌很威严,最起码对孩童来说是这样的,就像书院里的先生一般。他不自觉的往年轻人身后躲了躲。

这个时代君子们特有的威严。所谓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方培养出的威严。也可以叫不怒自威。

中年儒生淡淡说道:“王恺之。”

年轻人有些惊讶,但是仍旧没有放下手中长剑。

王恺之,算得当世大儒,不在朝为臣,却在各地游历讲学,年轻时曾与诸多同窗结伴而游,走遍大郑河山,当时几名学子声名不显,如今再看却是令人生畏。有暗卫大都督萧烈,魏迟,当朝首辅李严,次辅周景朝,另外几人虽然未入庙堂,但也是文坛上一方泰山北斗。王恺之当年可与这些人相交,当真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其自身也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这位当世大儒竟然来东都了。

年轻人脸上惊讶一闪而过,夹杂着晦暗不明的追忆神色。

王恺之看着年轻人说道:“上次见你还是在十年前方老先生的府上。”

年轻人神情阴郁下来,冷淡说道:“是外公六十大寿那次么?当时太小,却是不怎么记人。”

王恺之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听说你学了瞑瞳?这种邪魔外道怎么可以沾惹?当年方老先生教你的那些道理全都抛之脑后了吗?”

年轻人冷笑,声音渐冷,“道理,道理?外公死的时候,可曾有人讲过道理!”

王恺之脸色越发严肃了,厉声道:“君为臣纲!没想到你不单单把圣人道理忘了干净,更是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年轻人怒道:“那我母亲和外公却是何罪之有?”

王恺之默然。

年轻人转身道:“我要上山。”

王恺之眼中光芒大盛,冷声道:“要为那异族女子取药?为了一个草原异类?”

年轻人豁然转身,盯着本该是执叔侄礼的男子,脸孔愈发寒冷起来,“王恺之,那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最起码我知道她是真心待我,值得我这么做,这浩浩东都倒是同族同宗,可是我母亲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很多年都没有被直呼其名过的王恺之闻言大怒:“孽障,不知悔过,不懂礼数,看来要我替萧烈好好管教你一下!”

年轻人没有说话,拔剑而出!

一道轻鸣响彻寂静梅山。

一道剑气裹挟着主人的怒意直冲云霄。

孩童只听这年轻人说一句:“萧某恭候。”

便见那年轻人持剑而起,连同那名中年儒生一起跃出山道,消失在山道外茫茫晨雾之中。

片刻间,两人消失不见,只剩一稚童拿着半截树枝呆呆站在山道上。

他傻傻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