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次和丽妃在泰湖的小亭子里说了夜话之后,此后的时间里,隔三差五的,丽妃便会来我的栖梧宫一趟。或是和我说些闲话,或是自己带一本书,就着一本茶,一喝便是一个下午。

一国的公主,虽然骄横起来的时候让人受不住,但是一旦平和起来,也是像那小家碧玉一般。我想,如果撇开我们的身份来说,没准儿我们可以成为人们口中常说的手帕交也不一定。

虽然说我最近与丽妃的相处是挺近的,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对她丧失了防人之心。后宫之内,人人所说的话,未必为真但也未必为假,难就难在区分其中的真假。我自问道行不够,所以对于丽妃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持着一种保留的态度。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第三次的“末宴”到来之时,当我和丽妃一前一后的,有说有笑的出现在暄菻宫的时候,我看到现场很多人的眸子中都掠过了惊奇的目光。菁妃和安贵嫔还特意的多看了我们几眼。

最后的一次宴会并不像之前的两次宴会那样的被人重视,很多事情,在此之前就已成定局,若非是心中不甘,不愿意就此认命,某些佳人也会精心准备的在末宴之上大展风采。

因为第三次的宴会和之前的两次好像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我已经兴致缺缺,看了一会儿就控制不住的各种走神,如果不是十九在背后推我,我都还不回过神来……

可是如果知道回过神来的后果就是一大堆的人盯着我看的话,我还不如没回过神来呢……

我倒提一口气,扯了扯十七的衣袖,尽量的保持脸上的微笑不变,“十七,你不给我说说看,这是什么情形吗?”

有这样的丫鬟么?把我叫回神后,就这么默默的站在一边,不给我个提示真的好吗?

十七弯下腰,睫毛都快把眼蚕遮住了,“娘娘,刚刚皇上叫你了,两声,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反应……”

我:“……”

为什么不在我第一次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告诉我这件事情?现在这个情形这么的尴尬,谁能够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啊?

就在这里,对面的丽妃站起来了,笑意盈盈的,“都怪臣妾不好。那日到姐姐的宫里,臣妾给姐姐出了一道谜题,姐姐也很有兴趣,但是当时一时想不出谜底,刚刚大概就是在想谜底吧所以才……”

我怔愣的看着丽妃,这样的时刻里,她……她……她这是在帮我?

凌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既然如此,那皇后把谜底想出来了没有?”

我顺阶而下,摇了摇头。

凌慎很快就把我脚下的阶子拿掉了,“今天在场的人那么多,皇后不如把谜题说出来,佳人们多才多艺,想必很快便能够为皇后解决这个问题。”

我:“……”

丽妃也没有料到凌慎会这样问,微微一怔,便开口,“也许姐姐也不记得那个谜题,只能记起它大概的意思,不如由臣妾来说……”

“不用。让皇后自己说。”

全场皆寂。

看着丽妃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再看到凌慎那么冷凝的面色,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凌慎那么冷凝的面色。那仿佛要比那冰块还要低的温度,眉目之间的冷色仿佛能够把人心冰冻住。

现场的佳人们都低着头,偶尔一两个比较大胆的还敢抬头飞快的看上一眼,然后又迅速的低下头。

我手足无措的看着凌慎,想不明白今个儿他怎么就这么的不给我面子了,在这众人面前硬生生的拆了我的台……我又是哪里惹着了他了,不就是他叫了我两声我没应嘛……

我揪紧了袖子,定定的看着凌慎的眼睛一眼,然后又迅速的看向了别处,“谜题是……孤舟一系故园心。”

“众位佳人猜猜看,谜底是什么,猜对了有赏。”

凌慎几句话一出,便有佳人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面有桃花色的说,“启禀皇上,民女知道谜底。”

“说。”

“是一个“远”字。”

凌慎看向了丽妃,“丽妃,谜底可对?”

丽妃点了点头。

“卫昔。”凌慎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把这个给那个佳人送去。”

卫昔点头应是,然后端起那盘糕点给那各佳人送了过去。在此期间,佳人们所在的地方小小的议论声纷纷乍起,似有若无的眼光一直在往我这边看来。我想我此刻的面色一定很难看,否则十七也不会那么担心的看着我了。

我甚至想要站起来一走了之,可是手指紧握了几下,还是努力控制了这股冲动。

接下来的宴会过程有惊无险,而凌慎罕见的留到了最后的一刻。也许是因为他在,末宴上的气氛比起上两次的来,只高不低。因为感觉不怎么好,我无聊的多喝了几杯果子酒。

十七在我再次端起一杯果子酒的时候,轻压住了我的手腕,“娘娘,酒水伤身,莫要贪杯。”

我用袖子掩去了自己打的一个酒嗝,呼吸之间散开的酒味让我忽然惊醒。人说喝酒容易误事,我不在栖梧宫里,还不知不觉间喝了那么多的酒,实在是不妥……

“十七……”我的手摸索着搭到十七的手上,“我想要去泰湖边散一散酒气……”

十七依言把我扶了起来。

走在泰湖边,无风,但是夜色颇深,空气中的温度有些微凉。我摇了摇有些混沌的头脑,然后努力深呼吸了几口口气。

“娘娘,刚刚怎么了,在想些什么?”

十七的问题问的突然,我微怔了一下,然后回答,“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皇上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生气,但是……这是不是也说明,皇上其实很在乎娘娘呢?”

我顿住脚步,手指情不自禁的拨弄着路边的花树,良久才低低的说了句,“君心难测。”

十七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什么击中,然后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我大吃一惊,刚想要高声呼唤,引人前来,却看见一抹白衣出现在我的面前。

温止珩把十七抱到某个被树枝投下的阴影处靠好,然后转过身来看我,“扶枝。”

对于温止珩的出现始料未及,我的手不自觉的揪住身旁的花叶。温止珩低头看了一眼我身旁的位置,然后向我走近一步。因为我只到温止珩的肩膀处,是以当与他的距离过近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一阵的压迫感。

“难受吗?”

无因无果,何出此言?

“末宴过后三天,便是选妃,你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我后退了一步,“温公子为何要急着让我离开?”

温止珩抬手似乎是想要摸我的头,因为我的躲闪,他的手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和他同时一怔。

我往相反方向让了让。

温止珩收回落空的手,看着我,眼神略略有点忧伤,“扶枝,我让你提前离开,不过是为了让你避免伤害。你以为,我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么?”

我鼻子发酸,“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进宫里来呢?”

我进宫一事,初初的原因绝非是我当初说的是为了抵债。真正的原因其实是那个捐款而逃的人暗中受人指使,早有预谋,而那个顾老爷因为在其位却不谋其政,因而被人抓住了软肋,被人威胁着才把那个名额让给了我……

温止珩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我背转了身子,“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在宫里,大概是要比在宫外好的吧。在宫里,至少还有那么几个人记挂着我,但是若是在宫里,这一些也许都只是一场空而已。”

若是在宫外,早几年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出嫁了吧,许是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不知道生活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也不知道在那里,是否也会有人像十五十七十九她们一样待我这般的好……

温止珩走到我的面前,“扶枝,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当初为了挑选足够的人进宫,你是最后缺少的那一个。按照我的计划,我可以很快就把你带出来的,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凌慎一眼便挑中了你……”

“此后即便是我有心想要把你带出来,多方思量之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好拖到如今。”

我眼前一片水蒙,“现今又是什么样的时机?为什么现在把我带出去就有十拿九稳的肯定呢?”

温止珩叹了一口气,然后抽出我手里的锦帕替我擦了擦眼泪,“大樾和西凉之间,虽然有嫁娶之间的平和,但是这些只是表面上空有的东西。两国国力相差不大,又是新皇登基,各自都有野心。近年来,两国的边境处的矛盾不断的激化,如果不加以合理的调控,两国之间交战的那一天,只怕会提早到来……”

“两国交战与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温止珩捂住我的眼睛,一如小时候,每当我在他面前哭鼻子的时候,他会一边取笑我说我哭的样子很丑,一边却又会用手捂住我的眼睛。说来也很奇怪,每次他用手捂住我的眼睛的时候,我的哭声很快就会停住。

“那是我的计划。扶枝,你只需要好好的配合我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