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平的心情好像一瞬间就陷入了极度伤感之中。

他像是发牢骚一般的继续说道:“所以哪怕我们三兄弟彼此之间斗了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他也不会开口关心一下我们三个的安危,他真正在乎的是,我们中间谁能够在彼此间的角逐之中胜出!毕竟我们三兄弟都姓周,都是他周世离的种,所以最后关圣光皇朝不管落在我们三兄弟谁的手中,周家的不朽基业都不至于葬送掉。”

不得不说,生在王侯将相之家,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悲哀。

只是面对命运大手的操纵,谁又真的能够跳脱出自己的命运,做一个旁观者呢?

项雨虽然不曾与周承平有过一样的遭遇,但是周成品心中的那种痛,他仿佛能够理解。

这不正是应了那句话吗?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哀,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万般无奈,只要是人,只要拥有七情六欲,就难以避免的会存在烦恼。

兴许是倾诉自己心中压抑了很多年的心事会让自身感觉到轻松很多,周承平心中大概是想要将所有事情一吐为快,就连皇宫之中的危机局势也暂时的抛在了脑后。

他双眼之中出现了很浓郁的苦涩,“项兄弟,你之前是不是以为我父皇让童让将我二弟周承安谋逆的消息告诉我,是因为他看中的是我,想要将皇主之位交托的人也是我,所以想要我去营救他,最不济,也是让我那二弟苦心谋划的谋逆一事,成为一场镜花水月?”

“不,其实不是这样的,我那个父皇啊!不过是想要在临死之前再看一场龙争虎斗的大戏,我三弟周承志在皇主之位的争夺上已经出局,现在皇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便只剩下我和周承安。我们两人之间的最终战斗还未开始,我那个父皇怎么甘心死去?所以他让童让来知会我周承安造反的事情,只是在告诉我,最后的争斗提前开始了,让我赶紧做好准备,提刀上阵,他也好最后看看,我们兄弟两人之间的争斗,最终花落谁家,他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到底是我来坐,还是周承安来坐。”

项雨按在周承平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周承平的一席话,让他的心情变得同样有些沉重。

帝王家的这些龌龊,项雨虽然从来没有体会过,但同样觉得有些悲哀。

周承平对着项雨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声音蓦然高亢了起来,“项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对皇主之位的归属表现的那么在意吗?其实我不是贪图权欲,我只是想要知道,当我从周承安和周承志两人当中脱颖而出,取得了皇主之位以后,我那个雄才大略的父皇,会不会正眼瞧一瞧他这个儿子!”

他眼中神色陡然暗了下去,“只是我从小到大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周承安这手棋下的太妙,我根本就无从反击,这是一步死棋,父皇他想要看到的最终争斗的结果,也显然是看不到了。我那个隐忍了二十余年的二弟周承安胜了,二十多年的隐忍委屈,或许这就是补偿!”

这个圣光皇朝有勇有谋,雄才大略直追周世离的大皇子这一刻仿佛突然了开了窍,一瞬间他便看开了。

三佛寺人佛普智曾经对周承平说过,当他懂得放下之时,便是他得到解脱之日,似乎在很多年前,那个看遍了世事的老和尚就已经看出了周承平心中的执念。

如他自己所说,周承平真是个痴儿!

项羽摇头轻叹了一声,他不会安慰人,也巧妇难无无米之炊,无法拥有将眼下局势盘活的能力,他终究是力有尽时的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也许沉默着倾听,在这个时候,便是对周承平最好的安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积聚在胸肺中半晌以后,吐出。

周承平的情绪终于恢复到了正常时候,看上去淡然而又轻松,好像真的得到了解脱一般,无喜无悲。

他突然往前走出了几步,然后转身望向项雨,双手抱拳微微躬身,似乎有事相求。

及时的闪身避开,项雨望向周承平,开口问道:“承平你这是干什么,日后说不定你还是我的大舅哥,俗话说长兄为父,你这样躬身一礼,让我怎么做人。有事你直说便是了,就是不看在你的面子上,有凝脂在,我也必须得答应你!”

被项雨扶着起身,周承平脸上神色数次变换以后,才终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说道:“项兄弟,承平这里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我想现在进皇宫一趟,不管怎么说,父皇的性命危在旦夕,我这做儿子的得去看看他!”

周承平没有在话语中表露出太多的感激,也没有描述此行有多么凶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用说,项雨也是心中有数,说出来了,难免矫情。

面对周承平的请求,换做是两人关系改善以前,项雨肯定会一口拒绝,可现在,拒绝的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对着周承平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项雨神色凛然的问道:“那我们是现在就在,还是先做一番准备?”

周承平闻言,摇了摇头,意思很清楚,不需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他想要进皇宫,不再是为了皇主之位的归属,单纯的是一个儿子,想要看一看重病垂死的父亲。

夜风逐渐增大,在漆黑的夜晚中,寒气最重的便是下半夜凌晨左右,那个时候,若是晴天,整个大地便会被寒霜笼罩,如同下了一层厚厚的雪。

圣光城靠近南方,真要说起降雪的时候,不是没有,只是次数有些少。

南方的冬天,气候一般都是干冷干冷的那种,下几场小雨,指不定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皇宫中的动乱,在夜幕中已经逐渐拉下帷幕,雷声浩大,最后落幕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平平淡淡,那场变故,根本就不为外人所知。

能够有幸知道那件能够轰动整个圣光皇朝大事的人,除了参与其中的叛军,也就是零星数人而已。

周承安遣退了左右跟随着的护卫,昂首阔步,意气风发的迈步走向了整个圣光皇朝权利最重的那个人卧榻休息的地方。

他保持着胜利者应有的骄傲,尽管知道他想见的那个人可能还在昏迷之中,却仍旧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看到他的时候脸上出现的表情。

兴许会很精彩,周承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寒气森森的洁白牙齿。

在他面前,是几名颤颤巍巍的太监宫女,他们之前已经收到了上面打的招呼,知道整个皇宫中的局势已经全部落到了他们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掌控之中。

可以毫不拖泥带水的说,他们面前这个看上去和周世离眉眼有些相像的年轻人,现在掌握着宫中数万人的生死。

因为不知道是称殿下,还是陛下,他们表现的有些迟疑。

不过周承安对此并没有在意,作为胜利者,他觉得他应该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大度,不耐的挥了挥手,将这群太监宫女打发了出去,他抬起的那只手,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竟然隐约有些颤抖。

这个房间,他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进入了,现在站在门外,他心中还有几分明显的陌生感。

吸气,呼气,慢慢调整自己的心绪,周承安颤抖着的手,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往前迈出了一步,不是十分用力,却很坚定,距离恰到好处,而后,他抬起的那只手用力一推。

嘎吱!

朱红色的门扉悠悠打开,房间中不同于外面的昏暗,而是略显明亮。

一瞬间走进房间中的周承安双眼有些无法适应的眯了起来,用了少许时间,他才适应了房间中的光亮。

房间很大,在他的记忆中,还需要往里走,往里走才能看到那个雄才大略的男人。

继续迈步,周承安的呼吸有些沉闷,那个男人这些年来积累起来的威势太重,重到就是他自己的儿子也会对他心生不容忽视的畏惧。

终于,周承安眼前豁然开朗,在他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方龙榻。

和他预料中一样,龙榻上躺着一个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个让他从骨子里畏惧的男人。

周承安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脚下的动作猛然加快,如同冲刺一般,冲到了那方龙榻一侧,他想要毫无顾忌的在那个让他畏惧的男人面前好好放肆一回。

父亲,呸!在周承安心中,从来没有将那个生下他的男人当做是父亲。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用力的给那个男人几个耳光,让他脸上出现的疼,与他心里一模一样。

他要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问他,二十多年,可曾有一天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可曾对他展露过一丝一毫的疼爱和关怀,可曾对他在心中胜过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悯。

只是等到他看到那方龙榻上躺着的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曾经给过他母爱的女人的时候,周承安,一个七尺男儿,瞬间就懵了。

在他身后,骤然传来一阵有些踉跄的脚步声。

周世离缓缓从一侧的边角阴暗处踱步而出,虽然步伐不稳,但仍旧是闲庭信步。

等到他走到离周承安稍近一些的地方,这才幽幽开口,声音不重,却让周承安有些心生惶恐。

“比我意料之中来的要晚上一些。咳咳!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多站一会,就会腰酸背痛,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