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幽幽醒转,忽而意识到什么,急忙起身,却见楚慕雅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水,眼前是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她犹不肯相信已经注定的败局,道:“你究竟使了什么诡计把我带到这里?你有何居心?”

楚慕雅淡淡道:“五步之内,若你能赢我,我再告诉你。”

青女不安地看着棋局,继而满腹自信道:“你棋艺虽高明,但也不可能在五步之内赢我。说吧,要我下什么棋?”

楚慕雅仍是淡淡:“黑棋白棋任你挑选。”

青女嗤笑:“你未免也太自负了吧?白棋已呈败迹,我若选择黑棋,你十步之内必输无疑!”

楚慕雅伸出只手请她坐下:“你想好了,若是输了,可不仅仅是一盘棋,而是你整个人生。”

青女心中忐忑,面上保持镇定道:“我不会受你的蛊惑!”

虽然黑棋胜券在握,眼下这第一子却当真不好下手。不论怎么下,都有种帮她搭桥之意,斟酌许久,方选择了最保守的位置落子。

楚慕雅不假思索地紧随其后,道:“陛下最近为张将军拥兵不返一事头疼,那张将军也是愚蠢,自以为将在外,就可以不受军令,要不是敏妃今日帮我这个忙引他前来,我还未必能如此顺利地拿下逆贼。”

青女既想着棋局又想着张启轩,心烦意乱时,脸上焦灼表露无遗:“张将军不过是想清君侧,以免你这妖女霍乱我大齐江山!”

楚慕雅嗤笑:“抗旨就是抗旨,再如何也摆脱不了胁迫圣上的事实。不过说到底,张将军此举也是为了敏妃在宫中地位,敏妃自然要为将军名声考虑,这郎情妾意,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自然是一段佳话,可是却偏偏不容于皇室!”

青女愤然,手中棋子胡乱落下:“我与张将军没有任何瓜葛,你休想用这个来污蔑本宫!”

楚慕雅轻蔑一笑:“由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你和张将军有什么瓜葛,敏妃不必着急解释,况且,需要你解释的人又不是我。”说着又是不经意地落子。

青女强装镇定:“回到宫里,我自有我的说辞,不过你陷害朝中栋梁,你以为自己就必胜无疑吗?”

楚慕雅淡然道:“至少琉璃在我手中,赢的那个人就不会是你。”

青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抚着渐渐隆起的肚子,颤声道:“你……琉璃那个贱人说了些什么?”

楚慕雅反问她:“你很想知道吗?那就要问问你为何非要置琉璃于死地了。”

青女一阵心虚,胡乱将自己黑子杀死一片:“卖主求荣之辈,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况且在太子府时,你和那个贱人就一直交好,陛下怎么就知道是不是你买通了她来陷害我呢?”

楚慕雅冷冷瞧着她:“死到临头,你还这般狡辩,就算琉璃与我交好,难不成陛下会以为张启轩也受了我的指使吗?”

青女脸色发白,带着试探的眼神看她,楚慕雅微微颔首:“张启轩已经什么都招了。”

青女激动得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表哥他不可能出卖我的!”忽而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对不对?你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就单凭那贱人的几句话,陛下就怀疑我肚子里的龙胎,楚慕雅,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楚慕雅佯装吃惊道:“你的龙胎?琉璃跟我说的是你害死林氏,以及推倩公主落水,还有指使墨寰在我的药罐中掺水银导致我绝育一事,怎么就扯到你的肚子上?难不成,你肚子里的不是龙胎?”

青女这才反应过来上当,额头青筋突突跳动,道:“没错,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推倩公主落水的人不是沈芣苢,她只是刚好经过祺祥宫,就做了我的替死鬼。那也是她命里该有此劫,谁叫你们二人本来就水火不容呢?”

楚慕雅愤然:“林姐姐何辜,已经置身宫墙之外,却还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尤其是倩公主,她还那么小,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青女有些着魔,挑眉道:“只要能让你痛苦,她们的牺牲就算值得。”

楚慕雅不看棋盘,就将第三子落下:“当初在太子府的时候,我教你五子之内让太子落败,今日以为你会长些教训,没有想到你的棋艺还是没有半点进展。才三步,萧青女,你已经输了。”

萧青女目瞪口呆地看着棋局,忽而掀了棋盘,怒道:“小小棋局,你也想将我打败?就算你棋下得再好,你如今也拿我没办法。我腹中怀着皇上的孩子,你若肯定陛下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你就动手啊?”

楚慕雅步步逼近她,扬起手来,正要打下这个耳光,被青女接住她的手腕:“当日在延庆殿外你已经打了我一次,今日还想再打吗?”

轻抬膝盖,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一顶,她吃痛松了手,匍匐于地。听得楚慕雅冷若冰霜的声音道:“你罪大恶极,单凭利用腹中之子欺君,你就是死十次都不够,这一脚算是便宜了你。一会儿陛下就来了,你大可在他面前喊冤,不过就你私通外臣这一条,已足够让萧家满门流放了。”

萧青女额头汗涔涔而下,手上忽而用力,在肚子上狠抓,直抓得自己脸色扭曲,腹内痛如刀绞。她知道,只要自己不承认,没有确切证据,高僖就不会下如此决绝的命令,用腹中一条命换取整个萧家的命也算值得。

楚慕雅大惊失色,剪了她双手抵住后背,道:“你干什么?稚子无辜,你赶紧松手!”

青女虽痛得死去活来,脸上笑意仍是放肆:“你不也恨着这个孩子吗?说什么稚子无辜,为何又要对稚子下手?你的狠毒又岂在我之下?”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萧青女笑得越发张狂,在逐渐加深的腹痛中扭曲得十分怪异:“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楚慕雅,你我是一世的仇人,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要让你失去你心爱之人的信任,让他恨你一生一世!”

楚慕雅冷冷道:“他是你的孩子呀!”

青女虚弱道:“这也是他的命数!”

原本想要救她的心渐渐冷却下来,高僖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漠然地看着青女在血泊中挣扎着。

从前那个抱着棋盘,娇怯怯地要跟自己下棋的女子,竟在妒恨之中渐渐迷失了单纯的本性,为了嫁祸他人,不惜手刃自己的亲生骨肉!

青女绝望地朝他伸手求救,高僖只冷冷丢下一句:“带敏妃回宫,听候发落。”

在暴雨侵袭之后,锦宸殿前院的树叶已经落得密密麻麻,狂风席卷着天边的乌云,费尽极大的力气,才将那团深浓色吹散。

游夏给她披上一件披风:“娘娘,外面冷,还是进去吧。”

“是么?我不怎么觉得。”她伸手去接屋檐下落下的水滴,溅到脸上和身上也浑然不知,道,“旨意下来了么?”

游夏点头:“是。按照娘娘的吩咐,琉璃只交代了敏妃毒害倩公主及林氏一事,其他事只字未提。不过陛下除了将毓秀宫一应宫女内侍全部打入暴室之外,并没有说如何处置敏妃。敏妃虽然留着性命,但是已经和在冷宫无异了。至于张启轩,他抗旨不遵,拥兵自重,已被降为百夫长,即日就要被遣回河西,终生不得回京。陛下额外开恩,特许其家人相送。”

何谓生不如死,这已经是最好的诠释。

楚慕雅叹道:“萧青女落到今日这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以致于自回宫起这么多天,陛下厌弃她到见她一面都不愿意,还迁怒到了皇后身上。但是皇后一向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此时此刻说不定还不放弃最后一丝想救她的希望来求我。”

游夏叹息:“奴婢倒觉得,陛下对敏妃恩情寡淡,根本谈不上厌弃二字,否则凭陛下的聪颖,未必不知敏妃和张将军的奸情。”

楚慕雅拢了拢身子,道:“一方面将萧氏的权利打压,另一方面,又施恩于他们,恩威并重,省得将来成为第二个秦氏。帝王威严,自是无法顾及往日情分,若是用情太深,伤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了。”

游夏小心翼翼道:“可是陛下对娘娘却是用情至深。奴婢自小在楚国皇宫,看惯了帝王在后宫之中游刃,其恩情不过朝夕露水,点到为止。却从来没有见过陛下这样的男子,愿意以江山来换取娘娘的赤诚。古有夫差为爱西施而付出亡国代价,并非西施太美,而是夫差用情太深,愿意以江山来成全西施的千古美名。”

楚慕雅惊异地看着她:“我从前太小看你了,你对感情竟有如此见解。”

游夏屈了屈膝,垂眸道:“奴婢只是痛惜娘娘和陛下,本来就互相牵挂,却因为陈年旧事不肯坦诚,既苦了自己,又苦了陛下。”

素琴来报:“娘娘,皇后娘娘想要见您。”

游夏奇道:“皇后娘娘?她不是还在禁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