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来修持的镇定倒也让人折服,拖动垂地的长裙摆走到青女面前:“什么证据?”

萧青女朝她冷冷一笑,仿佛在笑她:“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继而扬声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小宫女蜷缩着身子,在两个侍卫的推推嚷嚷中,在文武大臣的瞩目中低头上殿。楚慕雅定睛一看,这不看不大紧,一看,竟是自己的心腹小希!

这姑娘从小跟随自己,与其说跟自己是主仆,不如说更像是姐妹,要说素琴叛变她还有理由相信,小希,怎么可能?

楚慕雅一脸狐疑,加之被自己一向视若姐妹的小希上朝指证,内心的涌动差点让她暴跳如雷起来。

凌厉碜人的双目迫视着青女和小希二人,吹气如霜,一字一句,冰冷道:“小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青女傲然道:“这位小希姑娘是楚妃的心腹,因为不忿楚妃瞒天过海地欺上瞒下,所以昨夜到我毓秀宫,亲自向我告发了楚妃的罪行。”说着在小希耳边低声道:“把你昨天说的,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一字一句再说一遍。”

小希抬头看了楚慕雅一眼,对视之下,很快被那股迫然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去,惶然道:“不知敏妃……敏妃娘娘要奴婢说什么?”

萧青女有些不悦道:“自然是那晚延庆殿发生了什么。”

小希低头绞着衣角,不知为何,把来之前早已排练好的一切早已抛诸脑后,迟疑了一阵,才声若蚊蝇道:“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萧青女顿时有些挂不住,怒道:“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你昨晚明明说得好好的,楚妃和陛下在延庆殿内起了争执,继而楚妃刺伤了陛下,为防止消息泄露,楚妃甚至吩咐你将延庆殿外所有的宫女内侍一并灭口……”

“够了!”楚慕雅道,“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你精心设计好的,借我身边的侍女来打压我,竟然编出如此荒唐的笑话!”

萧青女一时不好发作,在小希耳边低声凌厉道:“你听清楚,你若再不说实话,应该知道那个丁明是什么下场!”

小希双眼噙满泪水,深深地望着楚慕雅一眼。楚慕雅亦不安地瞧着她,她的证词,足以将她推上断头台,就是不知自己和丁明之间,小希会选择谁。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日,性命会掌握在小希的一念之间。

不管萧青女给了她什么承诺,那定然是自己给不了的,她才会满腹信心地将小希带上大殿来指证她。而此刻,能看出小希内心的纠结。

十几年的情意,能不能抵过一个她心爱的男人?

许久,小希终做出了决定,跪在地上,闭上眼睛,道:“那晚陛下和娘娘的确起了争执,但是娘娘没有伤到陛下,陛下的确是突然发病,与娘娘无关。”

随着这番话音的落下,楚慕雅总算松了口气,然小希眼中此时已是如死绝般的寂静。

萧青女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原先的成竹在胸竟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怒极反笑,道:“好,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睁眼说瞎话,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楚慕雅怒道:“你私自扣押我的婢女也就罢了,还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如此蛮横,小希说错了什么,你又凭什么杖毙她?”

朝堂上人心浮动,看着两个后宫嫔妃把争斗从后宫搬到了前朝,更是上演了一场忠仆护主的煽情戏码,这情形,简直比打仗还要精彩。

萧金看着自己女儿有种走火入魔的前兆,生怕她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她身边低声道:“敏妃娘娘,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萧金一向喜欢明哲保身,不得不说萧累玉完全继承了父亲的这一稳重,偏偏萧青女性子浮躁,处事少了几分周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犹不死心,须臾又道:“我还有证据。就算不能直接证明你伤了陛下,至少知道你此番把持朝政是别有用心!”

说着手掌一挥,进来两个侍卫,问道:“说吧,那天晚上你们看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侍卫道:“回娘娘,陛下出事那晚,末将看见奋威将军半夜三更进了延庆殿,直到五更才出来。”

“在那期间,楚妃有没有从延庆殿出来?”

另一个侍卫道:“末将一直把守在延庆殿附近,当晚没有看到楚妃出来,直到第二日中午才从延庆殿到了正阳宫,紧接着楚妃就说奉陛下之命,将皇后娘娘禁足。”

萧青女面色狰狞道:“深更半夜,陛下忽然病倒,季赢却奉诏进宫,你们到底谋划了什么,恐怕只有你们知道!”

张全随即讶然道:“难怪前段时间奋威将军一直有心护着楚妃,原来是居心叵测。季赢是楚妃举荐,一上来便是大将军,恐怕此事的确另有内情。”他拱手作揖,“楚妃娘娘,还请给臣等一个交代!”

附和之声越来越烈,楚慕雅凌厉道:“陛下授本宫玺印,难道你们要造反吗?”

萧青女高声道:“要造反的人是你楚妃才对!”说着面向满朝文武,“众位大臣,陛下被此妖女胁迫,如今被困延庆殿,生死不明,殿内外又有禁军把守,不许人出入,眼看楚国大军不日就要越过清河关进入我大齐腹地,我们不能再由楚妃在此妖言惑众!”

有人附和道:“说得不错,应该先将楚妃请回后宫,再入延庆殿查看陛下情况如何。”

“你们口口声声说本宫和季赢居心叵测,但季赢此次前往遂城平乱,身边未带一兵一卒,试问本宫若真有居心,怎么可能将能动的兵力全部调配在张启轩名下,若是要作乱,手中不是应该有兵力才对吗?”

气氛沉静了一会儿,眼看这场争斗必须要分个胜负,萧金也顾不上那么多,道:“若季赢真有心平乱,怎么可能不带一兵一卒前往,他这是前去平乱,还是造乱,尚未可知。”

萧金一向惜字如金,冷不防一开口,竟是将大臣们的激昂之态推至高潮,渐渐快要收不住局面时,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陛下驾到!”

声音一出,萧金顿时领悟到何为“一步悔,步步悔”。

再次见面时,楚慕雅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伸手扶她起来,她尚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入他掌心。

他依旧温和,脸色在大病之后仍带着苍白之色,声音还是没有什么温度,道:“楚妃这段时间辛苦了,先回去吧。”

没有任何责怪,没有任何怨言,他的再一次宽容让她不由得潸然泪下,应声道:“是。”

他又看向萧青女,语气淡漠:“折腾了这么久,敏妃也累了,你也退下!”

对两人的态度大不相同,已让青女委屈,萧金眼看着自己女儿怀着龙胎,地位还不如那个楚妃,更是敢怒不敢言。

回到后宫,萧青女依然不甘示弱,道:“你不必太得意……”

“啪”地一个耳光过去,萧青女已经蒙了,只听楚慕雅恶狠狠道:“这巴掌,是为了我今日所受之辱。”

青女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又重重挨了一下,并附声道:“这巴掌,是为了倩公主。”

两边脸颊各腾起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尤其是这后一巴掌,楚慕雅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打得她嘴角破裂,溢出淡淡的血丝。

这两巴掌打得她目瞪口呆,待细想其中究竟时,听得楚慕雅咬牙在她耳边道:“沈芣苢虽死,但是倩公主和林姐姐依然死不瞑目,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回到锦宸殿,一屋子的宫女都在拖拉着小希,闹了半天方知她打算自尽,楚慕雅回来时,这场面才算平静了些,拂了拂有些褶皱的袖子坐了下来,平静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希睁开两人的束缚,跪在她面前垂泪道:“奴婢对不起公主,让敏妃找到可乘之机,差点害公主受罪!”

遣散了殿内所有人,视线缓缓扫过她的脸颊,温和道:“既然已经受了萧青女的摆布,上朝指证我误伤陛下,为何又临时变卦?”

这一说,小希又是泪如雨下:“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本就不该动这样的念头,不过是关键时刻良心发现罢了。公主,奴婢死不足惜,你杀了我吧!”

楚慕雅语气仍是淡漠得毫无生气,却每个字都逼得人头皮发麻:“那么当初,你为何会动背叛我的念头?难道我们之间十几年的主仆情意,竟比不上萧青女许你的利益么?”

小希顿时崩溃:“公主,奴婢糊涂!前些日子敏妃找到了丁大哥,以他的性命来要挟奴婢,逼奴婢说出当晚发生的事情真相,奴婢本来死都不会说的,但是敏妃她……她切了丁大哥一只手,奴婢一时害怕,便什么都说了,敏妃还要奴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发当晚发生的事,不然就把丁大哥的人头切下来,奴婢实在是害怕……”